“隻是遍地死人會嚇得你哥哥我幾天不敢出門?咱什麼沒見過,但那寨子真是……下手的人極為殘忍,可怕的居然還出自同一個人手,我們沿途走過去的時候,竟找不到一具完整屍體,彆說我們當場受不住,就連梅家帶來的高手都忍不住當場吐了。而且你知道的,那寨子為了方便瞭望設哨,都是沒個遮擋的,屍體有些都開始腐壞了,那場景啊,咱是這輩子不願見第二次!”
“那可當真是人間煉獄啊……那梅大小姐呢?也死了?”
“哦,這倒沒有,不過給嚇傻了!你不知道,我們進了大堂的時候,那些屍骸更為恐怖,梅小姐被丟在一個角落,麵前還有個被斷了雙掌,硬生生流光血而亡的人,她那時候身子已經十分虛弱了,還是被抱著出來的,卻居然硬撐著沒暈過去,倒是她身邊那個丫鬟,早暈死過去了。”
“莫不是那寨子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聽說最近玉璣子入了中原,按他以前的手段,毀一個寨子也並非難事……”
“噤聲!”那漢子神色一凜,打斷了那同伴的話,“這事兒可說不得,你不知道梅小姐被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整個人都呆滯了,就算日後好過來了,怕也是個活娃娃,鬨這麼大的事,結果梅家一聲不吭愣是壓下來了。這些年梅家可曾這般低調過?換作平日,老早就全大荒懸賞了。你知道這次梅家給了我們多少錢?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金子!我就是與你是兄弟才告知你,你可彆傳出去了,指不定是要被滅口的。”
“這般嚴重……”那同伴嚇得目瞪口呆,卻不敢再出聲。
樓上的天草聽了,心中不禁有些懊惱,他那日盛怒而來,卻沒留意大堂之內還有彆人,若梅大小姐真的嚇傻了,梅家也不敢吭聲那還好,萬一泄露一句……怕金坎子不動手,他也要將這些知情人給清理個乾淨。
不過玉璣子入中原,倒算是一件頗為意外的消息,興許這次太虛觀之行,金坎子還能見到久違的師傅,隻是,若他知道他傷他愛徒,估計這次就不是那麼輕易能了事了。
心中一時思緒複雜,便不再待下去,徑自回房休息去了。
又休息了一日,天草才雇了架馬車,帶著金坎子往太虛觀而去。
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無話,金坎子故意裝作冷漠,所以不理睬天草,天草則是心存愧疚,見金坎子不言不語,便也不敢出言調笑,乖得不得了。
到了太虛古觀的山下,金坎子才稍微緩和了下臉色,卻堅持要下車與天草一同走上山。距離師門那長長的天階,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太虛古觀的山門已經出現在他們眼前了。
記憶中的師門沒有此時這般荒涼,太虛古觀依山而建,建築隨山勢而走,亭台樓閣都掩在青山鬆柏之間,隱隱透露出恢宏大氣,可那些崢嶸歲月早就伴隨戰火烽煙,不複存在了。
“我很小的時候便來跟隨師傅來到太虛觀修習,儘管童年不算歡樂,修行也頗為艱苦,但總算是渡過了我最無憂無慮無甚掛牽的日子。師傅收留我們一批孤兒,悉心栽培,我記得,他平日裡是極為嚴肅的,要求也很嚴苛,但我們有病有痛,卻是他衣不解帶地守在身旁,他儘管不會出言寬慰,可給我們的卻是莫大鼓舞。”一邊往太虛觀走去,金坎子一邊慢慢地向天草訴說著往事,“無論此後我去過多少地方,得到多少名聲,在我心目中,都比不上這段溫暖的日子,再美麗的地方,都比不上我記憶中的太虛觀。所以,我曾發誓,若有朝一日,得見師傅君臨天下,我必然要與師弟妹們一起重建太虛觀,重振太虛昔日的輝煌。”
“我明白。”若是旁人聽了金坎子這番話,就算口上不敢說什麼,心中定然是不齒的,在世人的心目中,若沒有宋禦風開啟太古銅門,沒有玉璣子背叛大荒投奔妖魔,八大門派根本不會沒落。然而,隻有天草是明白的,金坎子這話是相當認真的,甚至比起他,自己對弈劍聽雨閣的用心,當真是萬分之一都不及。“這世上哪裡會有一處美景,比得過心中的故鄉?那必然是獨一無二的地方。”
“所以,無論世人如何看待我們,我們都不會放棄這個地方。”
“當年的事情已經不可考據了,發生了什麼多半外人也不能知曉,世上多是以訛傳訛之事,真相如何,前輩們如何想,誰又知道呢?指不定那些人也是期待的,期待玉璣子前輩創造的天下,會比現在更美好些。”
“也就隻有你會這麼說了。”金坎子側過頭去看天草,那人極目遠眺,似乎是想看儘這太虛觀的山景,這塵世諸多是是非非,真正能心思清明,或者說,放下大潮流所定下的正邪黑白的人,又有幾個呢?
不由得想到那天酒坊村裡,天草一句“不勝人間一場醉”,大抵就隻有這個男子這般風骨,才能發自內心地讚同他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