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嘛,確實沒有,現在,已經實現了。”
天草說情話的時候,眼神總是特彆溫柔,他喜歡對金坎子說這些,而且怎麼都說不夠,金坎子看似不為所動,但心裡頭仍是會高興,隻是臉上從來不會表現出來,不過天草能知道。
對方的情緒其實不難明了,像他們朝夕相對那麼多個日日夜夜,自然是對方一個眼神一句話,也能對對方的心情了如指掌了。
今日的金坎子,心情很好。
見金坎子心情不錯,天草自然話也就越發地多了起來,想著早些年他們遍遊大荒,許多風景早已一一看遍,心潮已平,倒是有幾分倦懶之意。
他想著這事之後,就與金坎子回到桃溪,這並非臨時起意,許久之前天草就有歸隱桃溪的念頭,也索性在那兒深處尋得一塊清淨之地,建了座小院。儘管這麼多年來他們一次都沒回去過,可天下之大,有個可以歸去的地方,總是叫人心裡特彆踏實。
天草隨意說起以後隱退的日子,宛若世外桃源的桃林深處,沿著蜿蜒溪河一路走下去,落英繽紛之間,卻有庭院隱約可見,那應該是個不太大的地方,有臥室,有書房,有前廳可以接待些往來的友人與金坎子那些師弟師妹,後院再些青竹,留下的空地隻夠天草早上起來耍上一套臭美的劍法。平日沒事的時候,可以坐於溪邊垂釣,偶爾到山上獵幾隻山雞走兔,改善夥食。興致若來,也可以到撐一葉扁舟順流而下,指不定晌午就等到木瀆鎮上,打一兩壺美酒再慢悠悠地回去。
金坎子聽著,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向往的神色,隻是他終究卻還是問了一句,“這樣的日子,你不會感到無趣嗎?”
他自幼在太虛觀中修習道法,而後又追隨師父玉璣子行事,曾經駐守空無一人的雲麓仙居,這般枯燥無趣的日子,對他而言卻也是熟悉。隻是天草意氣風發,即便是如今看來,他也灑脫依舊,仗劍天涯,隨意而行,也大抵還是風流快意,長留一方小小天地,守著那麼一個人過一輩子,金坎子卻是舍不得。
天草笑了笑,“怎麼會無趣?有坎子你陪著,我自是樂趣無窮啊。”這話帶了幾分輕佻,然而,他的眼神卻是平靜安然,“你還記得,我們曾經在桃溪生活的那段日子嗎?這些年我們也走了那麼多地方了,我倒是特彆懷念那段時日,安靜得好像連時間的流逝都特彆慢。我在想,也許‘歸宿’大概就是指這樣一個地方。以前離開弈劍聽雨閣,我心裡頭其實還是放不下對師門的眷戀,我走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人,聽了許多故事,正如你所說,我在找些什麼。後來我遇到了你,我們一起去看更多的地方,遇見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事,可我想,我到底是想和你一塊過日子。如今,逍遙快活久了,心也不由得想著安定下來,坎子,我問你願意不願意的時候,心底裡就是期盼著這麼一日。”
金坎子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天草見狀,不由得將他摟得更緊些,輕輕地吻上了那雙始終注視著他的眼。
氣氛一時正好,哪裡知曉天公竟不肯作美,毫無預兆地便下其了滂沱大雨,淋了兩個人一身。
無奈之際,天草隻好與金坎子一同奔入破廟之中。
半山間廢棄的小廟已經坍塌一半,大概即使是山間神明也需一個乾淨的容身之所,神像四周倒是完好,殘垣斷壁都彷佛有了自我意識地避開了個地方。
許久不曾有人來過,早已布滿塵灰,金坎子素來喜淨,之前不欲進來便是如此。如今卻是沒有辦法,天草見他一臉不悅,也不叫他動手,捏了個法訣稍微清理了一下,尋了一塊乾淨的所在落坐。隨即又衝出破廟,不一會兒濕淋淋地抱著堆柴回來了。金坎子見他渾身濕透,周遭氤氳出了水汽,一頭紅發貼伏垂落下來,發梢還滴著水,便皺了皺眉,“把衣服脫了吧。”
“坎子難得如此主動,為夫可是好生感動啊。”天草向來逮著機會就要逗弄一番金坎子,沒個正形,這些年金坎子卻早也不為所動,聽他這麼一說,反而起身欺近,為天草寬衣解帶。天草先是一愣,隨後便拈了個三陽真火訣,柴枝頓時“劈裡啪啦”地燒了起來,火光之下,金坎子淡然冷峻的容顏都不免柔和了幾分。倒是多了些活色生香的旖旎。隻是考慮到金坎子受傷未愈,他們也不是縱欲之輩,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坎子也把外袍脫了吧,濕漉漉地捂著著涼了可不好。”
金坎子脫天草衣服甚是嫻熟,三下五除二就把對方脫得剩下件裡衣,聽天草那話,也不覺得此刻有什麼好顧忌,順手把外袍給脫下,一並放到火上蒸烤。兩個人並肩坐在火堆前,天草不免抱怨兩句這老天爺可真是壞心得緊,金坎子由得他口無遮攔,也沒應著。反而有些出神地看著火苗躍動,漸漸暖起來的身子,生出了幾分困倦。
知道接連幾日的路都不大好走,又偏生東海諸神難防,不好放鬆警惕,金坎子身體也有些是受不住了,今夜恰好還算找了個有瓦遮頭的地方,不用風餐露宿,天草想了想,還是將金坎子攬到了懷裡,“累了便睡吧,這裡有我守著。”
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誰也沒好得哪裡去,金坎子尚有傷員在身,天草精神緊繃多日還得照顧他,即便是鐵打的人也難免形容憔悴,眼下兩人都不是最佳狀態,難得有地方可歇息一夜,金坎子是沒理由隻叫天草一人守著,“後半夜我來守吧。”
“嗯。”知曉金坎子也還沒有虛弱得需他日日夜夜這般小心翼翼地護著,天草也不會逞強。他在對方發間落下輕吻,低聲道,“睡吧。”
聞言,金坎子慢慢地閉上了眼,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天草低頭看著他,火光明滅映照下,是難得放鬆下來的模樣——是誰說,人總不能一直這麼好看?他分明覺得這張臉,一生都看不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天草兀自出神,倒是不禁有些癡迷了。
下一刻,他神色一凜——外頭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然而天草仍是在呼嘯磅礴的雨聲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依稀傳來的人聲。
登時他整個人都繃緊了,像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銳利的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