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2 重寫版(1 / 2)

人聲漸近,不等來人進廟,金坎子已經轉醒。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神色清明彷佛不曾休息過。他掙脫了天草的懷裡,坐了起來,黑幽幽的眸子深處隱含了淩厲的殺意,蓄勢待發,以候來人。天草改為握住了他的手,眼神示意他先靜觀其變。

金坎子的手向來冰涼,不像天草那般乾燥卻溫暖,他輕輕地回握住對方。生死之事,他早已看淡,便不俱鬼神,若是天要絕他,這一刻,他也並無怨懟。能與天草在一起,儘管從未說出口,他也仍是安心。唯一遺憾的怕是不能再助師父玉璣子,得見他老人家所創立的新的天下,也不能再見太虛重現昔日輝煌之景,如此罷了。此心坦然,死生無話。

兩人對望一眼,卻是心照不宣了。

虧得外頭的人一路走來,倒是一路抱怨,聲音穿透雨聲,逐漸變得清晰可聞。隻聽一位年輕男子甚為不耐,沒好氣地道,“走到半路居然下起了大雨,這鬼天氣真是邪乎了!”另外還有兩人有氣無力地應和,其中聽得一人居然還是女的。大抵是跑了一會兒山路,受不住了。“幸虧這兒有間破廟,躲一下吧。”

“誒,師兄,閔大哥你看,這廟裡頭還有火光,應當還是有人呢。”方聞清脆甜美的聲音,天草抬頭,就見得一位穿著弈劍聽雨閣弟子服的女子率先一步踏入了廟中,顧盼流轉之間,眉飛色舞。她也正好撞上了天草的視線,倒也不嬌柔做作,反而出落大方,“二位兄台,我們三人打擾了。”

“不打擾。”天草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與金坎子自東海出來,就不敢如同往日那般招搖,正陽袍與六禍袍皆以換下,如今隻作普通行走江湖的尋常打扮,眼下三人倒是全然沒有認出來他們是誰。與他們打了招呼之後,他們那一行人徑自落坐在另一邊,言談之間也沒有故意避諱,大抵是徹底將他們二人當作是同樣來曆的江湖中人了。

當年天草獨行大荒,好管閒事,招惹麻煩,後來與金坎子一塊,也不大收斂。他本就生得俊美,恰是風流不羈,隨之而來自然是屢屢引得芳心暗許。若是以前,天草還多少有點興致,看對了眼,不妨來一場露水姻緣。可有了金坎子,他倒是收斂了些性子,又慢慢地,對那些接踵而來的爛桃花心底生厭,惹來的不少事端到底磨光了他好心應付的耐性,待人雖還是叫人如沐春風一般難以挑剔,卻規規矩矩地帶上了幾分冷淡與疏離,對女子更是避而不及,生怕再招來無端傾慕。

現下這三人,若放到以前,天草好事,說不定就開口搭腔了。如今他倒是十分懶怠,饒是昔日同門也不願多管,裝作閉目養神,隻在留神注意三人動向而已。世上若還有什麼叫天草上心,大抵就是唯獨對金坎子一人,來了興致就要挑逗一番,沒規沒矩全都耗在了對方身上。

反倒是金坎子,還當真是認認真真地在聽那三人對話,三兩下就摸清了原來管轄這塊附近的天機營派出的弟子陪著這對弈劍聽雨閣來的師兄妹前來調查妖魔的動向,心下不由得驚異,他早已知道礪劍門廣發天下令聯合各門派最後與師父玉璣子一戰,卻沒想到早已與玉璣子有盟約合作的幽都妖魔又悄然潛伏到了中原。說要襄助玉璣子,恐怕說出來也難以置信,唯一的猜測興許就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

這麼一來,他與天草自然是要儘快返回太虛觀,將東西交予玉璣子,不得留下任何間隙給這些人了。

那三人說了一會兒話,就留意到始終沉默坐在一旁的他們,為首的那位弈劍聽雨閣弟子先拱手施禮,釋出善意,“在下弈劍聽雨閣袁衡,這是我的師妹柳雲彤,另一位是天機營的大哥閔之行,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蕭逸雲。”天草指了端坐一旁的金坎子,含笑回禮,“顧汐風。”

“看二位打扮,應也是江湖中人,敢問師承何處?何以會在此地避雨?”

天草心道,我與坎子避人耳目,自然是有不便之處,這般大大咧咧問出,坦然大方的叫人汗顏。

“不肖弟子,不敢辱沒師門,請恕蕭某不便相告了。”天草先是抱歉一笑,隨後接著說,“我這位朋友身體不適,行至半途,想來山上應有藥草,所以上來看看,不料遭逢大雨,伊稀記得這裡有座山廟,就來躲雨了。倒是幾位,名門子弟,來此地為何?”

“實不相瞞,想必二位定然聽聞近日礪劍門發天下令之事,我與師妹二人平日多在外行走,如今才匆忙趕往師門約定地點,半路上聽說這附近有妖魔蹤影,就與閔大哥一道在左近探查,也恰是遇上了大雨。不知道兩位可是要去參加礪劍門的天下大會?”

“這嘛……自是要去。”便是他不願去,金坎子此番回太虛觀也定然會隨玉璣子前往,隻不過這些事卻不能說出來,眼前這三人,隻有那位閔姓的天機看來方正持重,兩個弈劍看來江湖曆練太少,平白無故將如此重要之事講與陌生之人,也不知道該高興是他與金坎子看著不大像壞人好,還是該為那位毫無心機的弈劍弟子哀歎好。也不知道師兄陸南亭是怎麼教導的弟子,這般行事,不叫人賣了數錢就怪了。不由得想到當年那位小六師侄,同樣是淳樸得叫人好笑。“不過得先等我這位朋友身體好些才行。”

“師兄,閔大哥留守的營寨裡頭不是有幾位冰心堂的弟子嗎?要不我們帶顧兄弟去看看?我看顧兄弟的臉色……蒼白得很。”

“這……不大好。”一直沒開口的閔之行到底是出言阻止了,他看似十分為難,卻又不敢直言,“營寨重地,除卻八大門派之外,旁人是不能進去。若是真要醫治,倒是可以先把這二位兄台送到附近鎮上,我請冰心堂的弟子前往一觀。”

“各位好意,蕭逸雲心領了,隻是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久留。”三人確實殷勤,天草倒是不由自主心生警惕,他雖不願以惡意揣測他人用心,然而,金坎子的安危倒是不得不放在心上,尤其東海神明叫人防不勝防,八大門派現在多半明麵上仍是與玉璣子不共戴天,他絕對不敢冒險。“萍水相逢,諸位倒是熱心。”

“實在彆怪在下多事,隻是覺得蕭兄弟舉手投足,自引風流,難免有幾分熟稔之感,便不禁心生親近之意。”袁衡雖直爽,看人倒準確,雖然這話多少有點把自己誇進去的意思,不過無意之中還真的說出了天草的來曆。“若是蕭兄弟有所不便,我們自然也不好勉強。”

“謝謝,聽聞弈劍弟子多是古道熱腸之輩,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