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之行”負傷跪地,嘴上卻分明揚起一抹詭異嘲笑,憶菡往另一邊看去,隻見天草懷中,金坎子血染白袍,竟重傷暈厥,血流如注,心裡一驚,連忙飛掠上台,擋在天草與金坎子之前,滿臉憤恨,咬牙切齒地道,“東,海,神,殿!”
金坎子見“閔之行”上台的時候,本還沒有反應過來,然而,心念電轉,就識破了對方的偽裝。
東海神殿中的“神”卻是行蹤莫測,假扮“閔之行”上台與天草一較高下也是無懈可擊的謀劃,之所以會被金坎子當場撞破,是他們沒有料到“閔之行”雖然確實不在演武台看天下大會,卻料不到他離開之時,恰恰在半路上遇見了金坎子,還與金坎子交談了一番。
兩個人稱不上是有交情,但閔之行光明磊落,心思明晰,他與金坎子說已知曉他們隱瞞之事,隻是暫時無意與他們為敵,所以約定與他們戰場上見。
金坎子儘管談不上與閔之行相熟,不過他信得過天草的眼光,既然對方這麼說,便是打定主意除了戰場之外,各為其誌,是不會與他們爭鋒。所以,眼下一見“閔之行”,金坎子就心知不妥,心隨念動,自然想到了是東海神殿的追兵。
他眼見要來不及了,隻好運起幻龍訣,以身體為天草擋下殺招,可惜傷體初愈,簡直就是以命相搏,一招之後,後繼無力,隻能癱倒在天草懷中,他神智逐漸模糊,一開口血如泉湧般噴薄而出,天草臉色蒼白,立刻扶著他,為他捂住胸前傷口,又連忙擦去唇邊溢出鮮血,心神劇震的模樣彷佛身受重傷的人是他一般。金坎子隻好不再說話,深深地看了天草一眼,便徹底落入黑暗之中,再無意識了。
那一眼,似乎有無數要說的話,卻又像無話可說一般,僅僅一眼,天草便覺心如撕裂般疼痛,他握緊了金坎子的手,閉上眼,忍不住長嘯一聲,悲痛,憤怒,再無言辭可表,眾人聽聞,都似有於心不忍。隨即,他握緊手中天逸,再睜開眼,眼中竟不是仇恨也沒有憎惡,漆黑如墨的雙眼隻有弄得化不開的黑,彷佛不可見地的深淵一般,“閔之行”對上這樣的雙眼,也不由得幾分膽怯。
不過,“閔之行”很快又恢複過來,他輕蔑一笑,站了起來,好像金坎子全力一擊也難傷他分毫一樣,擦去嘴角邊血跡,他說道,“交出你們自神殿內盜取之物,便饒你二人性命。”
憶菡沒有回頭,但聽得天草近乎撕心裂肺般的嘯聲,已知道金坎子凶多吉少,眼眶一紅,卻依舊若寒霜般冰冷傲然,“有本事卻不見你們找我師父要去?這般卑鄙無恥,還妄自封神,簡直可笑至極!敢傷我師兄,你就休想再活著離開這巴蜀演武台!”
“小小女子,也敢撼神祗威能!”說著,“閔之行”再運天地之靈,想要當場將憶菡也一同擊殺。
麵對神明之威,憶菡臉上雖不露怯意,心中猶有震撼驚異之色,她心知全力以赴說不定也難敵對方攜天地之力的一招,然而,身為玉璣子的弟子,師父敢與天道神佛做鬥爭,徒弟自然也敢一鬥東海神明之能!所以她同樣抱著豁命玉碎之姿,願再以幻龍訣與“閔之行”一較高低。
卻在這時,天外一道劍氣襲來,恰恰擋去兩邊相撼之招,憶菡口吐鮮血倒退兩步,“閔之行”也同樣再受餘波震撼,連退幾步——眾人隻覺眼前一花,演武台上又多了一人,來人生得俊美,笑容卻邪魅,一頭銀白長發迎風飛揚,可惜穿著卻是最普通不過的弈劍聽雨閣弟子服,誰也沒料得到能同時抵擋住兩邊殺招的這人究竟是誰。隻有稍微放亮招子的看見他自陸南亭身畔那些隨身弟子們之中竄出,想必恐怕是弈劍聽雨閣頗為厲害的親傳弟子。
比起其它人,尤其驚訝的居然還是“閔之行”,他神色詫異驚愕道,“竟是你?”那人隻是笑了笑,隨手挑了個劍花,並不作答。“閔之行”又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來得,難道我來不得?”那人姿態從容倨傲,即便對著神明也是睥睨之態,不以為一般,“放心,幽都既與玉璣子有了約定,便不會貿然毀約,我來,隻因私事路過,並未打算插手天下大會之事。不過我卻沒想到,東海神殿竟與礪劍門有所勾連,有趣,當真有趣。”
此話一出,滿座俱驚——原因無他,能代表幽都,又將弈劍聽雨閣不傳劍法練到如此境界的,當今大荒唯獨魔君張凱楓一人,他竟隻身前來不說,還隱伏在掌門陸南亭身邊,眾人難免驚愕,尤其是弈劍聽雨閣的弟子們,皆是如臨大敵,恨不得護持在掌門周圍。卻見陸南亭鎮定自若,如同早已了然,張凱楓與他對望一眼,不屑冷哼一聲,隨即又看向“閔之行”,“不過天草怎麼說也算是我張凱楓的好友,今日有我在,自然不允許你們東海神殿動他三人,否則,我倒是不介意再引中原之戰,隻是你們自詡天道有序,敢以一己之私,牽動戰禍再起嗎?”
聞言,“閔之行”沉默不語。
“退,或者死。”張凱楓像是頗有耐心,循循善誘般的口吻,“你應當知道,我可不俱天譴,天若是有眼,又怎麼叫我活到現在,你說是也不是?”這話他像是在問“閔之行”,卻又像是問彆的什麼人,張狂之姿,竟無人敢置喙分毫。
“張凱楓,彆殺他。”跪坐在地,緊緊摟住金坎子的天草此刻開口,不複往日輕佻戲謔的語氣,如同死亡般安寧得可怕,他平靜地說道,“坎子受的這一刀,我自要他十倍奉還。”一字一句,森寒如霜。
“哦?”張凱楓聳聳肩,似乎也無所謂,轉而笑道,“聽到了罷,那就請便。”
“閔之行”自知眼下再耗下去也是沒有辦法對他們出手,反正金坎子已是死定了,目的雖未達成,也已挽回東海神殿的頹勢,便不再糾纏,抽身離去。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之時,幻龍訣再起,黑龍幻化將他鎖在原地,正是還有一人帶毀天滅地之勢緩步登台,霎那之間,天上風雲湧動,地上卻如同時間靜止,葉不落地,江海止流。隻聽那人輕輕一句,“敢傷我徒弟,卻想著離開?癡心妄想。”震懾全場,猶如死亡籠罩的恐怖蔓延全身,連八大門派的掌門都不由得露出愕然神色,卻見來人信步閒庭般走到天草身側,低下身子替金坎子把脈,彷佛即便強如神明,他也沒有放在眼裡,天底之下,唯獨愛徒性命,至關重要。一旁憶菡卻再也沒忍住,淚水湧出,高興又悲傷地喊了一聲,“師父”——來的正是大荒聞之色變的玉璣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