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景華邊說著邊走進一間看房,方才抓獲的戲子正血淋淋地掛在牆上。他身上是無一塊完好的皮肉,布滿了各種刑具留下的傷疤。“問出來了?”幾人見少爺來了就立馬停了手上的活,現在麵對問話都神情緊張起來。三個小時的拷打半個子兒都沒問出個名堂,著實讓他們都有些抬不起頭來。“還…還沒,不過很快就”他話還未說完就被錢二少一個巴掌扇倒在地。“全他媽一群廢物,問出來什麼就鬼了!”罵道,“都給我滾出去,我來審。”一群人聞聲立馬溜了出去。諾大的森冷牢房就剩下錢景華和那半吊著的戲子,亦可說是暗殺嚴田的殺手。
錢少先著和人侃了幾句,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那人便擺開一臉鄙夷,啐了口血水在他衣服上。錢景華眼神突然變得陰狠,猛上前捏住他的下顎,貼著他耳邊說了幾個字,那人先前明顯的厭惡陡然間轉變。錢景華又從長衫中抽出一小塊白布遞過去。殺手接過,細細地摩挲著,眼裡掠過一道光,接著張口說了幾個字。錢景華沉默了片刻,收回了白布,從他身後的台麵上拿了一把刺刀。他舉起刀,用力一揮,血煞那間濺了一身。
門外一群人乾等著,聽不到任何聲響正覺納悶,便見錢二少一身血洗的走了出來。“二少,這是…”金巴問。錢景華沒有回答,他脫下被弄臟的外衣扔給其中一人,說:“把這衣服和裡麵的屍體清理了。另外傳消息給嚴田的軍隊,一個叫“七”的暗殺組織將在明天上午七時在南街的文田書店地下室舉行密會,這是將他們一舉抓獲的好機會。”“是,二少。”其餘等人聽到後都是麵露喜色,這幾個星期來接連不斷的暗殺行動總算是要結了,天天審人的日子終要過去了。
上海不由得添上了幾色肅穆。整個城市,墨色的暗流甬道延伸。街上的商販漸漸少了,幾隻散軍部隊不時行走於各個街道。每個士兵軍官麵上都毫無表情,他們向前邁著步,眼神渙散。他們不知道前方的路是什麼,該怎麼走。疲倦了,隻是麻木地聽從命令。軍靴特有的厚實在石板地上打出重音,振地人心顫顫。
快到正午時,一些酒樓的人出來招攬客人。店鋪裡新做的糕點蒸汽彌漫,氳濕了人臉。人來人往給街巷增了暖意。一黃包車在戲院門口停下,男子走下車。他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一身紫色唐裝,膚色偏白,一雙丹鳳眼更是添出份異於常人的神韻。他加賞了那車夫幾塊銅板,而後便邁步走向戲院前的告貼處。旁人見這人掩不住的一身流氣,先前擠著向前探望的身子都不由向後退了幾步,讓出條道來。錢景華便自動到了最前麵。
戲院剛出的新戲《冷夜》的海報貼在正中間,在下方的介紹上寫著:
青山照斜陽,草綠淺漪漣。
細水流長過,衫森禺不同。
西風吹穀道,涼襲鋪生寒。
塵汙複新麥,摒臥夜夢談。
演出時間:一九四六年六月八日下午五時
地點:六上廳
看完介紹的錢少正準備走,有一人上前搭訕道:“二少,出來看戲啊。”這人是王家三少爺,少時一起玩樂的人。現在他倒是成了整日裡遊手好閒,仗著他爹的權勢,隔三差五惹出點事端的敗家犬。錢景華懶得搭理他,沒應聲便拐了個彎,走了。留下王三少在那裡唧唧歪歪,發泄其輕易被人忽視的憤慨。
廣告傳達情報是常用的方法。錢景華想著剛才得到的消息,走到街對頭的一家糧店停下。店前站了一小販,身穿青色長衫,頭戴布帽,見著他便招呼道:“這位爺,我們店的餅是酥黃皮脆香甜可口。這不早上才出來賣沒多久,就所剩無幾了。就剩七個,算您便宜點兒,給倆子兒便成。”
“行,給我包起來。”“哎,好咯!”小販眉開眼笑,拿了幾張紙包起來遞過去。錢景華接過餅,掏出塊大洋給他,說:“不用找了。”小販接過錢,更是喜上眉梢,連連彎腰道謝道:“爺慢走啊,有空常來啊。”
錢少走過一條街道後,拿出餅撕開最上一層紙,平展開,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字:已破虎。這群小孩做得不錯嘛。錢景華心情大好,轉而拆看又一張紙,上麵寫著:引蛇入洞。他停下沉默了半會兒,將紙重新包好,快步向前走去。錢景華麵色沉著,但有些急促不穩的腳步泄露出他不平的情緒。沒有人能體會他現在狂喜而焦慮,期待卻又有些警惕的心情。
錢景風,這一次我一定要,一定要……他這樣想著,腳下的路一直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