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奧退後，又拐回了電梯間。有段時間，他總有種感覺，入了夜的城，像拉了燈的瘋人院，昏暗裡、黑暗中，所有人都換上了另一幅麵孔。

第二天天剛亮，楊奧就起床了。花了兩小時寫完今天的稿子，收到昨天入睡前定的快遞，一切收拾好，八點準時下樓。

春棠餐廳已經開門了。

排隊買早餐和咖啡的上班族一直排到門口，收銀台後麵站的是小穆，幫忙打包的是顧傾。

楊奧走到常坐的雙人位，把袋子裝的鮮花放到桌上，然後走到隊伍最後麵排隊。

隊伍最前麵一位常來買早點的白領在接過打包的早點時，遞給了顧傾一張名片。

顧傾禮貌地接了，等人走後名片塞進了圍裙兜裡。

楊奧失笑，猜她的圍裙兜裡應該有不少名片。

六七分鐘後，終於輪到楊奧點餐。

楊奧點了一份舒芙蕾，外加一杯咖啡。

顧傾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了聲早。

楊奧點點頭，瞧見她額頭的細汗和鬢角微濕的頭發貼在白皙的臉頰上，打包時長睫垂下一片陰影，秀氣的鼻尖上堆著汗珠。隻有在遞上打包好的早餐時她才會抬頭看一眼等餐的人。

不多時，早餐送了過來。楊奧嘗了一口，跟昨晚吃的味道不太一樣，過於甜膩。他更喜歡昨晚那份，口味偏淡，甜度適中，一切都剛剛好。

等他吃完桌上的早餐，顧傾已經不在前台。他拎著盛滿鮮花的袋子走到前台。

過了早餐時間，人漸漸少了。

小穆清閒下來，聽見腳步聲，抬頭問好，瞧見楊奧手裡的東西臉上露出詫異，接著回頭朝後廚忘了一眼。

“幫我轉交，謝謝。”楊奧把話放到櫃台上。

“那個，要不您稍等，她在做生日蛋糕……”

“不用了，我下午再來。”

黑色SUV風馳電掣般駛離那條種滿銀杏的街。

凡是前方交通燈顯示紅燈，車子就會變道，或左拐並道調頭，或右轉拐進另一條道，如此這般一秒不停地穿過大半座城市的街道。最終停在商場外麵的露天停車場。

楊奧下車大步流星走進一家剛開門的珠寶店，十幾分鐘後，拎著一隻紅色袋子從裡麵走出來。

助理和李玉的電話接連打進來。楊奧靠在車旁連續抽了兩隻煙，待心情慢慢平複，才開車回公司。

——

顧傾抱臂站在櫃台後麵，瞅著那一袋鮮花。

小穆噙著笑：“咱們這位包租公，在觀察了一個多月後終於出手了。照他這種追人方式，但凡遇到的是個愛動心的姑娘，人早被追走了，哪還有他什麼事兒呀。真夠遲鈍的。”

“他再來，把花還給他。”顧傾撕了一張便簽紙，寫下一句話，爾後把紙貼在裝花的袋子上，想了想，又把紙揭了下來。“花插花瓶裡，這張紙給他就行。”

顧傾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今天要帶顧爸爸和顧媽媽去體檢。體檢中心早早都約好了，耽誤不得。

從體檢中心出來，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

顧傾開著小電動車把父母送到家，她打算回餐廳看看。

顧媽媽下車後撐著節能電動車的後門不肯走，“你抽一天，去跟張嬸的侄子見一麵。彆拖了。”

“她不想去就不去。”顧爸爸在一旁幫腔道。

顧傾不敢嗆顧媽媽，顧媽媽心臟不好，隻能采取哄和拖兩種辦法。“餐廳剛開業，忙得腳打後腦勺，您讓我忙過這陣子行嗎？”

“忙什麼忙。”顧媽媽嗔她一眼，“三個服務員，兩個廚師，不到兩百平的店，能有多忙。”

“加上後廚和庫房有四百多平。”顧傾說。“怎麼也算個中等餐廳，讓您說的跟蠅頭小館似的。”

“那麼大嗎？”顧媽媽的注意力就跟樹梢的葉子一樣，隨便一口風就能變方向，“那一年三十萬真合適，你上次說商鋪老板是宋冉的朋友，宋冉三十多，那他朋友多大，成家了嗎？”

顧傾在心裡哀嚎一聲，她看了眼表。“您還跳不跳廣場舞了，這都五點了，做飯吃飯，再磨嘰下去，趕不上第一曲舞了。”

顧媽媽轉身就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半個月啊，再有半月，給我相親去！”

“你怎麼那麼樂觀，我一個離異的，誰稀罕。”顧傾受不了了，不惜自貶以期太後收回成命。

“少跟我打岔。”顧媽媽絲毫不覺得女兒差，扔下一句話，急吼吼上樓了。

顧爸爸彎腰朝車裡道：“彆聽你媽瞎張羅，張嬸侄子不行，走吧，路上小心。”

顧傾哭笑不得地打方向盤，往大路上開去。在他爸心裡大概沒有人能勝任他女婿這個職位。

隔著老遠，看清店門前的停車位上的黑色SUV，顧傾很想調頭就走。

轉念一想，躲有用嗎？

她停車進店，楊奧背對門口坐著，正在打電話。

小穆朝她招手，顧傾繞到收銀台後麵，問：“怎麼了？”

“沒來得及給呢？”小穆把便簽紙還給老板，“你倆前後腳進來，他進來就打電話，我也不好上去遞東西。”

顧傾拿走紙條，摶吧摶吧扔進垃圾桶裡。她做了兩杯咖啡，等楊奧那邊放下電話，她端著咖啡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