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陽光清薄透亮,隔著一扇窗,曬出了夏天的暖意。
手機界麵加載完成,蹦出A市圖書館主界麵。顧傾本想點進城市書房板塊,儘快找到這裡的負責人,問一問那幅畫的來源。眼睛一錯間,被首頁新聞吸引了注意力,紅色橫幅“年終表彰大會”前站著一排合影的人,其中竟然有楊奧。
“關於表彰我市圖書館事業突出貢獻者、高校圖書館榜樣館長的決定……”
顧傾直接滑到紅頭文件正中,看向表彰名單。
楊奧——北湖社區城市書房,民族大學圖書館。
手機揣回兜裡。顧傾抬手擋住明亮的陽光,另一隻手扶住窗台,閉眼深呼吸。
“什麼時候來的?”清朗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傾側身,抬眸看向書架另一端的楊奧。他一步步靠近,棱角分明的臉即便隱在兩個書架之間的陰影裡堅毅的輪廓也十分清晰。他身姿峻拔如山,步伐沉穩有力。
這一刻,她忽然不認識這個男人了。她收起所有疑惑和心裡湧出的驚濤駭浪,擠出微笑:“上午。”
楊奧停在兩步遠的地方,眉心皺著,似乎有心事,又好像在擔憂什麼。
“來向你道謝。”顧傾說,“我媽出事那天多虧了你。”
“正巧遇上。你不舒服?”楊奧情不自禁地向邁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
顧傾下意識後退,腳跟抵到窗下踢腳線。
楊奧停步,少頃指向圖書館另一邊。“那邊是閱讀區,有桌椅,去歇一會兒。”
“沒事。”顧傾垂下眼再次斂了斂眼底的情緒,再抬頭眼波平靜如無風的潭麵,“之前的事情解決了嗎?”
“嗯,後天年會,會公布項目正式啟動。”楊奧說,“東道也會出席。”
楊奧大概想提醒她避開出席的韓頌,可顧傾來圖書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聽到這句話。
“恭喜了。”她笑著說,“忙完年會,正好我媽出院,到時候請你吃飯。”
楊奧抬了下濃眉,表情不情不願,像個被騙子欺騙的苦主,苦主被糊弄了,自然不太高興。
“我記得阿姨不是這麼說的。”他視線落在窗外,“阿姨說‘等傾傾回來,我讓她請你吃飯’。”
傾傾。顧傾感覺手背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那怎麼行,你是我們家大恩人,我一個人請多怠慢。”她似笑非笑地說,“到時候把親戚朋友都請來作陪。”
楊奧忍俊不禁,心說,怎麼還急了。
顧傾邁步,他側身讓路,顧傾經過時,忽然偏頭瞥了他一眼。
等人走過去,楊奧摸摸脖子。那眼神他熟悉,跟顧爸爸的有點像。
經過畫作展示牆,顧傾不自覺放慢腳步,一一看過每一幅畫。
楊奧背著手跟在她後麵,不問不說,時不時從愣神中醒神,才發覺自己盯著那顆金貴的後腦勺好一會兒了。他心裡有些慌,否則也不會把省媒和本市媒體朋友扔在活動室。
顧傾停在自己的畫前麵,冷笑一聲。
楊奧嘴巴張合一陣,最終沒吐出一個字。
回到餐廳,顧傾先進後廚給錢元夕做了兩份她最愛的甜品。端著甜品往外走時,正巧錢元夕推門進來。
“傾傾!”錢元夕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撲過來要抱顧傾,到跟前看見甜點忙急刹車,“我的布丁……”
“找地方坐。”顧傾端著東西跟著她。錢元夕神奇地坐到了楊奧總坐的位置。
錢元夕吃了半杯布丁才騰出嘴聊天。兩個人聊了半天顧傾比賽的事,等錢元夕問的差不多了,顧傾才問:“飛首都那天,你怎麼沒回我?”
錢元夕往嘴裡填東西的動作僵住,瞬間覺得甜品不美味了,她放下勺子,眼神像個八十歲的奶奶疼惜且慈愛地望著好友。
“你還沒忘嗎?”錢元夕說,“傾傾,彆想了。”她那天也苦惱了許久,弄不懂傾傾從哪聽到的故事,又為什麼講給她聽。
顧傾拉過錢元夕的甜品,舀了一勺填進嘴裡。軟糯香甜的食物壓下了舌根泛上來的苦澀。
“故事是另一個人講給我聽的。”
她望向窗外,銀杏樹枝筆直地伸向天空,風一來,光禿禿的枝丫搖擺著攪擾著藍天。
“啊?誰呀?”錢元夕的表情從疑惑到憤怒,“是不是院裡的老女人又亂嚼舌根!”他雖然不義但她不能不仁,任憑大院裡的人嚼他們家的舌根。
“都不是。”顧傾收回目光,撚了撚手指,她想把窗外的景色畫下來。
“亂嚼舌根?嚼什麼?”
錢元夕恨不能抽自己一下。她抿緊嘴巴,期期艾艾地看一眼顧傾。“我還是去醫院陪床吧。”
顧傾按住她胳膊,試圖用眼神殺逼供。
錢元夕哀嚎一聲趴在桌上。“你去問乾媽,不要問我。我隻是個弱小無助的NPC呀嗚嗚嗚……”
顧傾真怕惹哭錢元夕,她從前就是個哭包。
錢元夕逃過一劫,走時候報複顧傾,打包了四份甜品。
餐廳用餐高峰一過,顧傾直奔醫院。
“怎麼還送吃的給我們。真是的,同城跑腿不便宜吧。”顧媽媽邊說,邊吸了一口顧傾遞到嘴邊的果汁,“要我說誰都不用來,我什麼事都沒有了,早該出院拖到現在,醫院可真黑。”
“醫生都快成瀕危職業了,彆張口就黑人家。”顧爸爸抖著雜誌,從雜誌邊緣掃一眼臉色不太對的顧傾。
“咱們一次性好利索,省得隔三差五跑一趟。”顧傾也跟著勸,“你不想來,醫院床位也沒那麼賦予,醫生也得休息。為了大家好,你再忍忍,我做的飯好吃嗎?”
“好吃唄,那個什麼蝸牛,你爸都嘬出聲了。”顧媽媽笑道,“還以為跟路邊吃爆炒螺絲一樣呢。那個什麼飯也好吃。我愛吃。”
顧媽媽不滿意老伴揭自己老底,把雜誌往沙發上一摔,背著手往外走。
“爸你去哪?”顧傾忍著笑問。
“離家出走。”顧爸爸沒好氣地扔下一句。
“聽聽,十八歲都不乾的事兒,他六十二了還玩呢。”
“也就我爸不跟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