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 “可她看起來不像認識你的樣子。……(1 / 2)

繁花夏景長 七月煙雨 6346 字 10個月前

臨近十一點,顧傾才從餐廳出來。

大寒第一天,老天爺似乎想給全天下的生物一個下馬威,北風狂嘯卷起雪片當頭拍下,把行人拍的暈頭轉向。

電子門轟隆隆下降,顧傾站在門前瑟瑟發抖。羽絨服不夠長,能顧頭不能顧尾。因為明天有活動,今天不去醫院,晚上正好找一件長款厚羽絨服,否則明天有她受的。

等門終於落地,她立刻往小電動車那邊跑。跑近了隱約看見小電動車隔壁的車上靠著一個人。

黑黢黢的影子又高又寬。

顧傾心裡一突,放慢腳步。隔著茫茫風雪看不清那人長相,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餐廳門外的電子眼。

就在她回過頭時,人影突然動了。

那人直起身,抖掉雪,摘掉帽子,露出一張比風雪還堅硬的臉。

即便視線模糊,顧傾僅憑幾分象,也分辨出那人是誰了。她深吸氣,加快腳步,解鎖開門,一條腿還沒邁上車,一道聲音從隔壁傳過來。

“顧傾國!”

顧傾整個人一僵,羞恥和憤怒從心底噌地竄到天靈蓋。她直起腰隔著車頂朝那邊喊:“閉嘴!”

兩個字帶著怒氣和寒風一起拍在楊奧臉上。

楊奧大步繞過車尾。

顧傾上車關門落鎖,一氣嗬成。從倒車鏡裡瞥見他繞過車尾,邁進兩車之間的空兒裡,立即啟動車子,倒車時不慎又刮了旁邊黑色SUV的尾燈。

楊奧為了躲小汽車的車頭,緊緊貼著身後的白車,見小汽車拐上道,他忙上車追上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進春棠裡大院。

顧傾以為保安會把楊奧的車攔在外麵,沒呈想車子順利開了進來,還停在了她旁邊的車位上。

隔著兩扇車窗,顧傾瞪了旁邊的車的司機方位一眼。能進來了不起。

她下車,直奔樓道。身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跟著她。

顧傾刷門禁,楊奧也跟著刷門禁。她上樓,楊奧也上樓。

從二樓上轉角拐向三樓時,顧傾忽然轉身。

楊奧邁出的腳收回,安靜乖巧地站在她後麵。“對不起。”

他仰著頭,樓道的燈打在他側臉上,那條筆直的鼻梁更顯鋒利,燈光與陰影勾勒出一張過分俊朗的臉。

顧傾猶不死心地想從這張臉上找到一些相似之處。少之又少,唯獨那雙眼裡隱藏的羞慚是她所熟悉的神態。

“不裝了?”她冷冷地問。

楊奧搖頭,神色有些慌。“沒想好怎麼跟你說……”

他一開口,顧傾頓時覺得有隻無形的手攫住了她的脖子,攥死了她的心臟,她喘不上氣,胸腔沉悶地仿佛塞滿石塊。耳畔的聲音忽遠忽近,眼底酸澀難忍。

她打斷他,“那就不要說。”

她開門進屋,門關上時,門縫裡並沒有身影,門關上,顧傾靠在牆上,一點點滑到地上,隨即抱住頭把所有聲音捂在胳膊肘形成的保護圈裡。

這一夜,顧傾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是倒退的碟片,發出讓人牙酸的嗤啦聲。

那張俊朗的臉,那顆閃著金光的銀杏樹。

她想了幾萬遍的“好久不見”變成了“冒昧問一句,你單身嗎”。

春棠窗邊,他看著窗外說:“我更喜歡夏天,槐花開的時候。”

宋冉來接機,在車裡勸她——

“誰知道晚上我細問了你姐夫,結果問出個白月光。合著找替身呢!”

“這年頭,誰還沒個白月光。”

“你有嗎?”

“有呀。不過也忘得差不多了。”

忘了嗎?

……她誰都沒騙過去,唯獨騙住了自己。

圖書館活動室裡,他坐姿挺拔,一派從容。

“相比春花,我更喜歡夏花……夏花更耐得住等候,承春華啟秋實,但凡花開,便是繁花滿樹,且花期長。所以才有那句‘繁花夏景長’。”

韓頌陰鷙地逼視她:“我不會離婚!更不會放你走!”

“顧傾你給我回來——”

張於蘭鄙視地瞪著她。

“離婚可以,韓頌需要孩子穩固地位。”

“生了孩子隨便你去哪裡。”

顧媽媽痛苦的抱住她。

“傾傾……”

異國餐廳裡,韓頌不甘地看著她。

“我哪裡不夠好?”

“顧傾沒人比我更適合你。”

“我們結婚吧。”

醫院裡,上手術台前,顧媽媽拉著她的手。

“傾傾,媽媽隨時可能走,爸爸也會走,媽媽不想你到老都沒人可依靠。”

碟片猝然炸裂,仿佛跌落的琉璃,一片一片,每片都載著過去的時光劃向她的身體。

熟悉的身影從時光裡跑來,跑到老槐樹下,氣得一腳踹在槐樹乾上。

盛放的槐花霎時間紛紛灑灑落下來,轉眼間,落了兩人滿頭滿身。

追上來的女孩兒站在少年身後,她的手不安地淘遍了褲兜和衣兜,總算找出一顆不知道存了多久的阿爾卑斯。

糖遞過去。少年偏頭看她。

“我本來想問問你過生日想要什麼。”她坐到樹下老舊的長條板凳上。

他坐在了長條板凳的另一頭,撕開糖紙,糖含進嘴裡,他含糊道:“隨便。”

“那算了。”她滿不在乎地說。“下周的零花錢有了,請你吃個冰淇淋算了。”

“顧傾國你還能更摳點嗎。”他偏頭斜她一眼。

“怪我嗎?”她指指自己,“每次從圖書館回來,冰淇淋、爆米花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切。”

沉默間,風拂過樹梢,拂起樹下少年人的發梢。

有花墜落,兩隻手不約而同伸出去接旋轉的花朵。

他手臂長,抬得高,花朵落在他掌心。他手臂平移,掌心遞到她麵前。

她望著他。眉清目秀的少年,有一張中性的臉,和一雙靦腆的眼。

她拿走他掌心的花。

“這樹,一百多歲了。”她以為他們能陪它到腐朽,以為能一起到老,他永遠在樓上,她永遠在樓下,一天中總有同路的一段時間。“……什麼時候走?”

“……不知道。”他眯眼,壓著眼中的酸澀。少頃,他轉頭凝視她,“你在圖書館裡,畫的什麼?”

她看著前方,睫毛顫了顫。“骷髏頭,幾何圖形,就這些。”

他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少頃語氣低落道:“送我一張骷髏頭吧。”

睡夢中心頭溢出甜,下一秒,錢元夕的聲音炸雷般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