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餐廳快要打烊的時候,楊奧推門走進來。他穿著一身家居服,手裡拎著一兜鮮榨果汁。
小穆正在彙總當日賬單,抬眸看見人笑道:“楊先生,已經打烊了。”
楊奧站在櫃台前問:“一直忙到現在?”
“過年嗎,忙點才好。”小穆說。
楊奧把裝果汁的袋子放到櫃台上,“最近麻煩你們了。”
小穆馬上想到了那位總點炸醬麵的爺爺。“您彆客氣,師父說了,隻要走進來都是顧客,顧客就是上帝,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小穆把袋子推回去。
“請大家的。”他說著目光落到掀起的簾子上。
顧傾打著哈欠從裡麵走出來。抬頭就見楊奧杵在櫃台前歪頭瞅著她。
她看小穆,小穆忙道:“楊先生給大家買了果汁。”
顧傾放下捂嘴的手,把剩下半個哈欠咽回去,“收下吧。”
小穆算完賬走了。顧傾檢查完店裡的電源和電器,關門落鎖,站在門前等電子門落下。
楊奧站在她旁邊,慢慢抬起胳膊,將要落到顧傾肩上時,顧傾轉頭瞥他一眼。
楊奧頂著女朋友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藏洶湧的眼神硬是落下了胳膊,摟住了女朋友的肩。
顧傾踢他小腿,“乾嘛不提醒我。”
“他不讓我說,”楊奧一臉無辜,“說了要打我。”
“少裝可憐。”顧傾沒好氣地說。
楊奧還真的裝起可憐,一米九的人,把自己凹出C型,然後把腦袋枕在顧傾肩上。
顧傾哭笑不得地推開他的頭,接著道:“明天我媽跟張嬸他們一起過來。”
“阿姨帶朋友來給你捧場……”他說著頓住,下一秒整個人像個炸毛的公雞,收回手臂掐腰瞪著顧傾,“是誰口口聲聲問我‘能不能喜歡我’……”
顧傾忙捂住他的嘴,瞥一眼夜跑的人,等人跑遠才鬆開手。
“可是我媽不知道,我怕跟她說了……”她猶豫道,“能不能等她恢複好了再說。”
楊奧無奈歎氣,張開雙臂抱住她。“算了,先彆說了。我這點委屈算什麼。”
顧傾笑著抱住他。“你早晚會有名分,急什麼?”
“我能急什麼?”楊奧鬆開她,垂眸盯著她,“我就想快點娶媳婦。”
顧傾:“……”
“那我要說,我不想結婚呢。”
楊奧往天上看了看,又低頭看她,“我能急什麼,我就想早點名正言順回家蹭飯。”
顧傾笑著抱住他。
楊奧抱著人說:“坐我的車回去,明早我再去接你。”
“不用你接。”顧傾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楊奧收緊手臂,隻把頭從她發頂挪開看著她,認真且嚴肅地說:“顧老板請你理解一個剛脫單的男人急切且迫切想粘在女朋友身上的心情。”
顧傾忍不住笑出聲。“以前臉皮那麼薄,現在怎麼那麼油膩?”
楊奧拿臉蹭她的臉頰,邊蹭邊問:“油膩嗎?油膩嗎?”
顧傾臉頰發燙,跟耳朵一樣紅。“不油膩不油膩,沒人比你更清爽了。”
楊奧慢慢放開他,歎氣道:“走吧,淩晨十二點,送女朋友回家。”
顧傾跟在後麵笑。楊奧突然回頭,嘴巴直奔她腦門,親完快步開門上車,仿佛剛剛被非禮的人是他一樣。
——
隔天,顧媽媽帶著張嬸來吃中飯,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
當時顧傾正忙著,是小穆來告訴她“顧阿姨帶著人來吃飯了”。顧傾做完甜品,把餘下的單子交給廚師,換了件衣服才出去。
“傾傾越張越好看了。”張嬸先看見顧傾,“小時候又瘦又高還不覺得,現在……”
顧媽媽看一眼對麵的青年,五官端正,個頭也還行,就是不夠健談。
“她呀,人太悶了,一心撲在工作上,我是管不了了。你說說她。”
“張嬸您來了。點餐了嗎?”顧傾抱著菜單和平板走到桌旁,像個服務生一樣立在餐桌一端,順便朝唯一的陌生人打招呼,“你好,顧傾。”
男人起身道:“張辰。之前見過。”
“什麼時候見過?”張嬸和顧媽媽都好奇地看著兩個人。
顧傾也記不清什麼時候見過眼前的男人。“是不是記錯了?”
“沒有。你剛回來那年,在春棠裡蹭了我的車。”張辰朝她笑笑,“不記得也沒關係,重新認識一下。”
顧傾訝然:“……原來是你啊。”
當時她隻顧著道歉和問賠償的事了,根本沒注意到車主。而且後續修車和賠償是顧爸爸跟著弄完的,她隻見了車主一麵,現在想起來依舊沒法跟眼前的人聯係到一起。
“坐下聊吧。”男人拉開旁邊的椅子,請顧傾坐下。
三人落座時,顧媽媽跟張嬸坐在了一邊,顧傾來了,隻能跟張辰坐在一邊。
“點過餐了嗎?”顧傾看向顧媽媽。
顧媽媽笑著說:“不知道什麼好吃,你跟張辰幫我們點吧,我跟你張嬸都不常吃西餐。”
顧傾問了張嬸和張辰的喜好,親自下單,不多時,小穆帶著服務生過來上餐,小穆用眼神示意顧傾看靠窗那邊。
顧傾的眼睛從小穆肩膀穿過去,正巧對上楊奧幽怨的目光。
顧傾:“……”
小穆忍著笑走了。
一頓飯下來,顧傾吃的味同嚼蠟。
張辰一改麵對顧媽媽的樣子,對著顧傾十分健談,說自己的工作,談旅遊趣聞,還聊了幾句明星八卦。他說的妙趣橫生,連對麵的顧媽媽和張嬸都聽得津津有味,偏偏顧傾根本沒聽進去幾句。
她總感覺側臉要發燙,要燒著了。
張辰主動加了顧傾的微信,兩人又互換了電話。顧傾送三人往外走時,經過窗外,顧媽媽一眼便看到了一人吃飯的楊奧。
“這不是小楊嗎?”顧媽媽說完,對張嬸道,“上次我在店裡暈倒是小楊給我做的急救,又是跑醫院又是看護,巧了,還是傾傾的房東。”
楊奧被點名,放下餐叉起身打招呼,他長得俊朗,人又高,往眾人麵前一站,整個餐廳沒有比他更搶眼的人了。
張辰下意識看顧傾。顧傾一雙眼睛剛從楊奧臉上收回。
“阿姨您好。”楊奧熟絡地打招呼,又對張嬸道,“張阿姨您好。”
“你知道我?”張嬸笑著問。
“知道,顧阿姨住院的時候長提到您,說最想您了。”楊奧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這一句話把兩位阿姨都逗笑了。
楊奧朝張辰頷首,張辰淡淡看他一眼。
顧傾往外送客人,楊奧亦步亦趨跟著她。兩個人目送張辰的車載著兩個笑嗬嗬的阿姨走了,才往回走。
“你乾嘛跟出來。”顧傾瞪他。
“你說呢。”楊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這次,恐怕不用她開口拒絕張辰,張辰怕是已經看出來了。
顧傾的生活一如既往,培訓學校有課就去上課,宋冉接到好的訂單他們便出單,閒下來就泡在春棠餐廳後廚琢磨新品。
楊姥爺要留在A市過年,幾乎每天都會來餐廳坐坐。他來時,顧傾就陪他聊聊天,偶爾還會陪他逛逛周邊街區。
因為東道撤資,楊奧開始忙應酬,忙開機前的各項工作。有時兩天才來店裡一次。
餐廳打烊,顧傾獨自站在門前等電子門落下。鎖好門,往小動車那邊走時,她若有所感地往遠處一輛黑色SUV上看了一眼,車子副駕上似乎做了一個人。
顧傾又往那邊看了一眼,她猶豫了幾秒轉身往那邊走。隔著幾步遠,終於確定,副駕上睡著的人是楊奧。
車子沒鎖,她把人從車裡拽出來。推著人靠在車上,回手關門,又架起楊奧一條胳膊到脖子上,扶著人慢慢往北湖小區正門走。
冷風打在臉上,楊奧睜開眼,盯著攙著他的人瞅了半晌,伸手戳了一下那張臉蛋。
“顧傾國,我又夢見你了。”他走的踉踉蹌蹌,話也說的含含糊糊,“不是讓你彆長大嗎?不聽話。”
饒是顧傾一米七,也扛不住他的身高體重,整個人被壓的斜著身子,幾乎要吐血了。
她咬牙道:“不許我長大,你倒是長得飛快,站直點。”
“不能長大。”楊奧垂著腦袋,不停嘟噥,“長大了就要戀愛……戀愛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顧傾眼眶發酸,她抓緊扣在肩頭的大手。“單著吧。”
“我不,等我能出國……去找你……回來……結婚……”
顧傾的腳步頓住,連帶攙扶的人也停住。
那雙朦朧的醉眼偏頭尋人,紅通通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問:“彆哭……傾傾……”
顧傾拿另一隻手擦掉眼淚。“如果她結婚了呢?”
“那就等她離婚。”他說的尤為乾脆,不似一個爛醉的人說的話。“沒人比我更愛她,沒有!”
顧傾心裡泛起一片酸甜。這麼多年,他就是憑著這種執念,才走到現在的嗎?
兩人進門,吵醒了楊姥爺。
顧傾安頓好楊奧,又喂了解酒藥才從臥室出來。
楊姥爺拄著拐杖送她到玄關。
顧傾穿鞋時,老人家歎氣道:“上次喝成這樣還是創業那年,醉的換了人似的抱著我哭,說誰誰誰走了,他怎麼辦?我當時就想見見那個把我外孫的命帶走半條的人。結果他醒過來,打死不承認。那次比大二那年得知他爸……還嚴重。”
顧傾立在門口,麵對慈愛的老人家,哽咽道:“他也帶走了我半條命。”
楊姥爺歎氣道:“好孩子,以後好好的。”
顧傾垂眸,淚落在地上。她重重點頭。
——
春棠餐廳一如既往的忙。
年後餐廳又招了一位廚師、一位幫廚和一位全職服務生,宋曉迪麵臨畢業已經辭職。
街道旁的銀杏樹抽出嫩芽,綠化帶裡的迎春花枝被一簇簇一串串的花瓣壓得垂到路邊。
顧傾下車,沿著人行道邊走了幾步,白色的褲子上沾了迎春花的花粉。進門後,轉身坐到了等位的椅子上,彎腰撣褲腿上的花粉。
“老板你快來!”小穆站在櫃台後麵激動地朝顧傾招手,“快點快點!”
見她著急,顧傾放棄清理褲腳,幾步繞到櫃台後。
櫃台北麵放著三個點餐的平板,三個平板開著同一個視頻。丁玲和小穆蹲在前麵,後麵是糕點師和廚師,最後麵是新來的服務生和新招的廚師以及兩位幫廚。
顧傾也起了好奇心,盯著屏幕看。“還沒開始嗎?”
屏幕上是《傾國》電視劇上映發布會的背景板。
“我就知道老板肯定沒看。”丁玲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