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愚蠢透頂。
翌日早餐時間,兩位客人遲遲沒走下樓;一個是昨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的崛尾,大家開動之前他才帶著兩個明顯的眼圈跌跌撞撞地走來。另外一個比較引人注目,那就是越前龍馬。不二到樓下打過招呼之後又會到他們合住的房間裡,叫人叫了一個多小時,飯菜都冷了也沒見有成果,大家心照不宣地認為不二隻會增加越前賴床的理由,但誰願意去打擾那兩人的世界呢?於是主客都很隨意地吃著簡單而精致的西式早餐,好像那他們已經說定不會下來一樣。
崛尾的遲到並未得到同樣的理解,不過他也不在意那麼多了。稍微整理下領帶,他就用心聽著越前和不二有什麼安排——餐桌上,大家基本都在談論他們——然後慢慢地吃著據說是女主人公親手烤製的點心。崛尾雖然心事重重但也不得不承認,味道的確不錯;那女人雖然沒什麼長處但總算有點好手藝,她的丈夫也不算虧。這時他覺得自己真是又疲倦又饑餓,吞咽的動作不知不覺地加快了。
忽然,毫無征兆地,牙齒碰觸到了一個絲毫也不柔軟、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麵包裡麵的東西。那種冷冰冰的觸感,還有讓人不快的鏽蝕的味道,讓崛尾差點嘔吐出來。他強忍住逃走的衝動,悄悄地把吃到一半的麵包拿到桌子底下,一點一點地分開麵包屑,裡麵包容的東西很快清晰地暴露在他的眼前。崛尾想要大喊,但是嗓子發乾,而且好像由魚刺梗在那裡,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明顯不過的事實終於擺在他的麵前了,崛尾卻隻能呆呆地看著,看著那彎曲成嘲弄般的弧度的——
一根七厘米長的鐵釘。
崛尾覺得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沁透了。
再明顯不過了,已經不需要懷疑自己的疑神疑鬼,這,非常明顯的,有人為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情要針對他。整個婚禮看似善意的邀請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圈套,有人妄想用一張豪華艙的往返票把他困在這個太平洋中的小島上,讓他死得不明不白。這根鐵釘不僅僅是個警告,而且是個預告,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以後不會讓他好看。
到底是誰把鐵釘放進麵包的?如果說是一時疏忽,未免也太離譜了吧?崛尾用最快速度讓自己鎮定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把吃了一半的麵包丟在餐盤上,宣布自己已經吃飽了。大家都停下來看著他,他借此觀察其他人的臉色:櫻乃露出關切的神情,而他的丈夫則說導遊已經安排好,讓他稍等;其他人很快繼續埋頭吃飯;倒是旁邊的朋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你不是睡在龍馬少爺隔壁嗎?不是晚上聽見什麼結果睡不著了吧?我們換房間如何?”崛尾臉色越來越黑,正在這時,樓梯上終於傳來了期待許久的腳步聲。
所有人都朝著那個方向展開了微笑,除了崛尾;他本也想為了禮貌和掩飾做點什麼,但目光一碰觸到不二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所有的演技都瓦解在一片慘白中。越前顯然還沒完全睡醒,用手揉著惺忪的眼睛,不斷地打著哈氣;身邊的不二為了防止他一個失足摔下去,幾乎是擁抱著那樣扶著他,完全不在乎下麵交織而來的溫度不尋常的視線。兩人就保持著這樣曖昧的姿勢一直走到樓下,不二對大家微笑著打招呼,越前則在他的懷抱中接著哈氣連天。
好像注意到大家的疑惑,不二很誠懇地解釋說自己最近的確勉強到這孩子,導致他天天都是這樣萎靡不振的,他還禮貌地請大家原諒。解釋好無疑問產生了反效果,大家紅著臉張著嘴,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而崛尾則好像正在吞下一根棍子,一動也不能動。最後還是女主人斷斷續續地說請不二和越前也加入用餐的行列,但不二說他們在外麵吃,因為中午以後活動的物種就不同了,要想拍照舊得早點。很快他們就帶著預訂好的便餐出了門。
用餐結束,客人都禮貌地誇獎女主人的手藝。崛尾冷不丁問出一句:“早餐是你一個人準備的嗎?”櫻乃不以為意,倒是朋香冷冷地說他不知恩圖報,簡直沒有良心,還問他這麼多年都在乾什麼,也不和大家聯絡。話題就這麼地繞開了,崛尾感到很惱火,在背後狠狠地瞪了朋香一眼;但一轉頭還是隻能賠笑。
其實不用抓住這條線索不放,櫻乃根本就是個迷糊的女人,任何人都有機會不被發現地接近她的廚房。最有可能這麼做的當然是朋香,這女人從學生時代起就對越前崇拜得要死,而且她還是櫻乃的閨中密友,在她做的點心裡動點手腳再方便不過。不過,不二也是很可疑的,越前還沒起床,他根本沒必要特地下樓來一次,也許他打招呼是假,其實就是趁人多混亂的時候把釘子塞進麵包,然後看著動過手腳的麵包擺在預定的位置就可以了。
理由是什麼?那並不能直接要了他命,一般人不會輕易吞下那種長度的鐵釘。所以,一定是種暗示,那是相隔了三年的暗示,告訴他從此他不會有好日子過;甚至,預言他根本無法活著走出這個島嶼。
崛尾慢慢地在手裡碾碎了剩在盤子裡的半個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