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呆在暗處,那未免太危險了。崛尾承認自己不是那麼擅長謀略的類型,但是人到了危急關頭總會變得聰敏和銳利起來。他知道直接和那兩個人攤牌是做不到的,那不僅是對談話技巧的考驗,簡直就是對心臟的折磨。於是,他一整天都跟在朋香的身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等待著可以單獨接觸的機會。崛尾認為,朋香雖然狂熱地支持越前龍馬,但不是個能藏住心事的女人;而且大家一同出來遊玩,和一個單身女性獨處顯然是比較不引人懷疑的;更何況,在學生時代大家還盛傳自己愛慕過這個人呢,是真是假先放到一邊,隻要能找到合適的機會了解到內幕就好了。
崛尾坐在小酒館外間最冷僻的座位上,要了一杯苦味的啤酒,卻也不去碰,一邊深深地把有潮味的煙氣吸進肺部,一邊冷冷地觀察著活躍在巴台上的朋香。那女人完全不領會崛尾心事似的,不斷地和當地人“阿樓哈”“阿樓哈”地搭著腔,還大口大口地吞咽各種濃度的硬飲料。朋香從小就是那種豪邁直爽的個性,崛尾並不覺得討厭;但這個節骨眼上那種好像故意拖延時間和拉開距離的行為就讓人煩悶起來。狠狠地在桌角戳滅了煙蒂,忍無可忍的崛尾徑直走上去坐到了朋香旁邊的木頭凳子上。
“你到底是來喝酒的還是來觀光的?快走吧,你不是還要去看什麼像頭豬的魚?”崛尾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臂,一雙包含不滿、微微泛紅的眼睛轉向了他。朋香盯了他一會兒,然後回身又咽下一大口生啤酒。“是‘庫姆庫姆奴庫奴庫阿普阿阿’魚,你到底有沒有仔細聽人家介紹……而且這是龍馬少爺要看的,我是跟著他。”崛尾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女人身上的酒精味道讓他產生了厭惡感,但想到這是一個套話的好狀態,他還是沒有放手。崛尾清楚,當地人多多少少是能聽懂一點日語的,而且日本遊客的數量也很多,他急著想把朋香拉到稍微僻靜的地方,然後仔細細細問個清楚。
越著急手上的力道就越大;朋香吃痛地大叫起來,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往這邊望,崛尾頓時感覺狼狽極了,他幾乎是哀求著對朋香說:“我們先離開這兒,好不好?我有話問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走?”朋香斜睨著崛尾,醉意滿滿的眼神看得男人汗流浹背,然後她忽然笑了,笑得促狹,“你把我帶到彆處去乾嘛?難道你想殺了我啊?”也許朋香隻是開了一個不算友善的玩笑,但崛尾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那樣直跳起來,手還緊緊地抓住朋香。“不要鬨了!”他用好象和戀人慪氣的高聲說,“你已經喝得太多了,我們趕緊回去。”
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又拖又拉的朋香忽然動了怒,本來全身軟軟的她猛然抓緊了擱在胳膊肘邊的硬質皮包,照著毫無防備的男人砸了過去。崛尾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等知道厲害的時候,整個頭顱都在嗡嗡地震個不停,鼻腔內部向外傳遞著一種麻木酸軟的陣痛,十成是傷到了軟骨,至於火辣辣的嘴角,那是拜後來又招呼上來的一巴掌所賜。“人渣!”朋香半醉半醒的指著崛尾歪在一邊的鼻梁骨,“就是你……把少爺害成這樣,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卑鄙小人!”然後她背起凶器的皮包,轉身就奔出酒館門外;留下滿臉狼狽的男人大腦空空地站在圍成一圈的鄙夷視線中。
“可惡……那女人……”
崛尾一恢複理智,立刻沿著人少的小路繞到另一家最近的小店的洗手間,用冷水猛衝那張走形的臉;這幅尊容他不想給任何人看見,無論是快意與此的人,還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旁觀者——他們一定認為這是極其常見的情侶吵架,有誰會知道自己正在承受著不白之冤和由此帶來的巨大痛苦呢?崛尾對著玻璃鏡揉著泛紅的嘴角,心想這女人還真不留情;而且剛才她那句話,毫無疑問暴露了那些人隱秘的心思。是的,為什麼還要懷疑呢?他們全都知道那根見鬼的鐵釘間接地奪去了越前的光輝前程,於是他們同仇敵愾,伺機對他進行報複?可他們有沒有想過,一個無心為惡的人麵對這種不公正的待遇又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如果說以前隻是對越前龍馬懷著芥蒂的話,當朋香的皮包招呼到他脆弱的鼻腔上時,崛尾已經把那個人視作不共戴天的仇敵。
是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崛尾一拳狠狠地砸在玻璃上,自己狼狽的影子頓時變得搖搖晃晃起來。他突然發現自己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把他的敵人從這個世界上清理乾淨;如果自己唯唯諾諾曲意逢迎都不能獲得諒解的話,如果他們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絕路的話,那麼,如果還想苟且偷生,就隻有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到地獄裡繼續發揚無聊的正義感。
忽然意識到自己產生了殺人的念頭,崛尾並沒有感到不安;好像消滅一個人比用一根鐵釘紮輪胎還要來得輕鬆簡單。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無路可走,而自己正在下定的決定和將要采取的手段都是正當自衛,道德的審判席上早就得到了無罪的判決。
“看起來真狼狽啊,崛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