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的男人悠閒的聲音和淡淡的煙草味道。崛尾這才瞥見鏡子裡麵站在自己背後的存在。男人半靠著洗手間的門框,夾著香煙的手覆住了微笑的器官,冷冷的光從深藍的眸子裡射出,掃過妄想中陶醉的人全身上下。崛尾頓時變成了被蛇盯住的青蛙,剛才的勇氣和誓言都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隻留下一個顫抖的空殼,目光呆滯地看著鏡中魔鬼的影。不二輕輕地磕去煙灰,並不急於發言;崛尾滿臉的汗水好像斷了線的珠子爭先恐後地往水池裡麵滾。
“三年前——”不二忽然起了話頭,但這個開始讓崛尾的全身血液都凍結了,整個人無法在被什麼更深的打擊震動分毫。“如果我早五分鐘到達,龍馬就不會受傷。左手骨折——報紙上是這麼報道的吧,而那孩子正好是左撇子,所以再也不能進行打網球這樣激烈的運動了,雖然他曾經是令人矚目的網球手,馬上就要實現世界第一的夢想。”不二好像陷入了傷感的回憶,他並沒有看崛尾慘白的死人臉,長長地吐出一口白煙,“——如果隻是這樣,我也能平衡吧,畢竟龍馬成為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但是……”
不二盯著崛尾的脊背,慢慢地說:“你知道越前為什麼越來越喜歡睡覺嗎?他以前也賴床,但不致於如此。他是個精力旺盛的孩子,誰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並不是受到打擊頹廢至此……這裡,”不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後腦,“那天摔在大理石板上的時候造成了輕微的淤血,因為外傷比較嚴重所以醫生差點忽略了,但是就是這小小的淤血……壓迫了重要的神經。我也不知道……越前是不是能慢慢地好起來,不過醫生說最嚴重的後果可能就是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就永遠地睡下去,直到植物神經紊亂導致呼吸衰竭。”
空氣很快凝滯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對於崛尾來說每一秒鐘都是如此漫長;而不二的話好像非常費解,又好像非常直接,他在朦朧的透徹中漸漸地體會到瀕臨死亡般的壓迫感。但是堵在門口的男人顯然沒有立刻衝上來卡住他喉嚨的舉動,也許是他覺得這樣的死法太便宜了。
“一塊x光片上都不甚明顯的淤血,多可笑。”不二的嘴唇終於有了弧度——那是非常苦澀的弧度,“就像一根小鐵釘,毫無起眼,卻會在關鍵時刻拖住你的腳步,浪費掉最重要的時間。你說是不是,崛尾君?”
崛尾連吞咽口水都忘記了;他的心臟仿佛停滯在不二宣判的那一瞬間。有那麼幾秒鐘,他甚至覺得自己真該死,但很快的,他又恢複了那種本能的防備的狀態。如果說以前還是杯弓蛇影,現在看來,他所察覺的危險是實實在在、迫近眼前的。
“我知道你所作的事情,因為你大概忘記社區的保安工作有多麼完備,每戶門外都有監視頭。但是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和越前在一起,將來也是,這就夠了。”不二忽然轉換了語氣,淡然的無奈頃刻間尖銳起來,崛尾為他冰冷的語氣顫抖起來,“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和越前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如果你方便的話就立刻滾吧。”
崛尾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在不二有意讓出門口的一瞬間;他全然不能顧及麵子和形象,一個趔趄讓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不二身邊爬了出去。匆匆忙忙經過前廳時,他還撇見越前坐在被眾人圍住的一張塑料桌上埋頭記錄著什麼,身上掛著鮮豔的、表示友好和愛戴的花環。這小子到哪裡都是這麼受歡迎。崛尾緊張的大腦中迸出這麼憤憤的一句。他第一次用仇恨的眼神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因為他第一次明白,不是自己毀掉了越前龍馬的人生,而是越前毀掉了自己,無論是他的光輝還是他的不幸,全部一個渺小的人物承受——那完全就是蓄意的和殘忍的傷害了。
崛尾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櫻乃夫婦的彆墅。也許有骨氣的人應該據理力爭、堅持留下,但他的腦子很亂,亂得無法冷靜下來分析情況;而且他為自己找到了相當可靠的理由——現在沒有人站在他這邊,就算是勇士也不會和一大群敵人硬碰硬,技巧,是的,這是一種明哲保身的技巧。至少站在日本的土地上讓他能感覺到熟悉帶來的安心。
但是崛尾很快就發現自己是暫時走不掉的,和不二以及威脅生活下一個屋簷下的日子不得不延續。因為當他搖搖晃晃地繞回到彆墅的時候,當地的警察已經等在那裡。他們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告訴他,今天下午1點鐘左右,從東京來此地旅行的小阪田朋香小姐在朋友的彆墅附近遭到身份不明男子的襲擊,被鈍器擊中頭部重傷昏迷,現還在醫院搶救中。觀光客和舊館老板都看到崛尾和受害人劇烈爭執後幾乎同時離開,目前警方懷疑他和這起傷害事故相關,請他立刻回去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