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土(一) 妖言土(一)(2 / 2)

與師長彆 鼬餅 3622 字 2024-03-29

莫子占和代飛迭跟上來時,就聽到這話。

“呸!”旁邊的一位村婦聞言小聲辯了起來,“誰不知是那屠戶家裡的兒子自己不檢點,染了瘡病,尋不找親事,就托村長張羅花錢買人,結果被鬨大了,害村長拉不下麵子,想教訓下人,要我說,什麼仙人也……唉,算了。”

陶齒村裡誰敢說那位“德高望重”的村長不是,更彆說膽敢隨便置喙仙人。

除卻賣陶外,陶齒村農田眾多,而農家,最是看天吃飯。他們一沒立場二沒本事去阻止,就算心裡門再清,也隻敢小聲地嘴碎一二,好平衡平衡這無人在意的公理。

代飛迭在旁聽著怒火中燒。

那女子未修玄法,如此無辜幼小,若真被泡進這冰層之下,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她一直待在「十方神宗」,每日學的是萬千玄法,是明德修心,聽過的都是些她這個修為顧及不上的妖邪禍世,是她這個年歲尚不必背負的蒼生之責。

代飛迭以往從未直麵這塵俗惡意,以至於她此刻生出了近乎傲慢的疑惑。

他們分明不是妖魔,為何在做草菅人命的事?

且為何其他人如此無動於衷?

她下意識抬頭望向身側的啟明師叔,想要尋求解答,卻見他一臉沉靜淡漠。

他們不過是個路過來采買的,無需也不該關心閒事。莫子占心想。

魔物嘛,就該見死不救,還該落井下石,甚至該惡意作踐他人,該濫殺無辜。陰鷙、冷漠、卑劣,才是他作為下等魔物該有的品性。

他也不是沒有掙紮過這個定義。

莫子占曾經有所冀望地問過許聽瀾:仙就一定是好的?魔就一定得是壞的嗎?

許聽瀾怎麼說來著?

昔日的場景似在他麵前浮出。

在「十方神宗」的最北側,山岩層層累疊,覆著白雪,宛若玉階。其上依勢建有樓閣,似要攀咬日月,是星玄仙尊的居所,名為“藏歲小築”。

記憶裡,小築前亭處,有香篆飛煙,其上墜著數幅繡著星陣的薄紗,隨風輕掃。

許聽瀾端坐在案前,如瀑長發簡單地束在身後,垂眸正細讀手中古卷。

他聽見莫子占的問話,並未從書卷中抬眸,隻是輕聲答道:“會有偽君子,也會有泥中蓮,不可一概而論。”

當時的莫子占眼中一亮,手中奉茶,又試探著問:“那師尊,如若有個魔,他也沒做過彆的什麼,就是……占了一個普通小孩的軀體……”

“害人性命,當誅。”

說著,許聽瀾抬首,接過茶盞,如墨玉般的眸子對上莫子占,直看得他一陣心慌。

其實莫子占知道,許聽瀾並不可能給出其他答案。

隻是他當時腦子犯了蠢,非要自己刺自己一下,好讓那徹骨的恐懼將不切實際的念想儘數擊碎。

魔物就是魔物,誕於惡念,以殺為生,就如野楚所說,即便被裝進一副人皮裡,也不會長出人心。

倘若不幸,真的長出人心了,也還是背負著人命。

莫子占從來都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況且凡間陋俗甚多,尤愛迫害老人、小孩、女子,大荒血泉中吸納的半數惡念皆源自於此。

帝鳩以往還經常會吩咐手下魔眾去散布類似的說法,好煽惑這些凡間百姓為構架他那無上魔體添磚加瓦。

故而這種事對於莫子占來說,實在太過尋常了,管得了一次,管不了第二次。遭難的人救下一個,用不著多久,就會有下一個。

所以既是無用功,又何必救一人。

可偏偏腦袋裡這麼想著,動作卻與之相悖。

莫子占好像染上了心口不一的毛病,好像許聽瀾這十年來的循循教誨已化入他的血肉,操縱著他的筋骨,叫他既管天下事,迫他也渡眼前人。

他三兩步向前,方才一直抓著的枯枝在屠戶手上一橫,那屠戶瞬間就被卸了力,雙手如同被千斤重錘所壓,怎麼也抬不起來,更彆提繼續把女子往籠子裡塞了。

莫子占望向剛剛叫嚷得最大聲的那位中年男人,狀作茫然地問道:“哎呀,你們可是在祭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