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是人了，就連小貓小狗也不見得有閹過。

她問：“是不小心錯手傷人？還是……”

莫子占：“故意的。”

代舟：……

莫子占模樣生得明朗靈動，平日裡笑起來完全是個活潑的少年郎。此時低頭垂眼，如同全身籠罩上一層鬱色，讓人看著不像是來請罪，反而像是受了委屈。

他話語中省略了自己如何恐嚇折磨肖村長，還臨走前還擺弄了風水陣，把肖村長的各種運勢給堵了等等細枝末節，隻簡單地將陶齒村發生的事與代舟說了一遍。

“我與他說，隻要誦讀萬遍道德心經，行一千善事，就能重新長出來。”莫子占輕聲補充。

不僅失去了肖村長自己視若珍寶的物件，甚至為了防止他用自己的妄念，莫子占還留了用以衡量的簡單法器，如若他投放的善行不端正，那回饋給他隻有來自全身，尤其某處的撕疼。

既然天注定了這蜚蠊命途長遠，那就讓他多活受罪。

從血泉裡學來的許多技法，讓莫子占最是懂得如何長久地折磨一個人。

“……他信了嗎？”一旁的萬銜青再次按耐不住問道。

“信了吧。”莫子占腦中閃現肖村長向他磕頭求饒的場景，頂著一張肥肉混著眼淚鼻涕全都扭在一起的臉，十分惡心。

他再次篤定道：“信了。”

代舟抬手捏了捏眉心，問：“那六位被吞了魂魄的人如何了？”

“皆癡傻不已，弟子已為他們留了護身符咒，免其再受妖魔侵擾。隻是……他們的半魂倘若真落入魔將手中，想必……”

“帝鳩麼……確實不好處置，”代舟頷首，輕歎了聲，又繼續問道：“那女子帶回來了？”

“洛落師姐將她帶到天市，讓她領了外門弟子籍。”

「十方神宗」內布局效仿天官，分三垣，其中“天市垣”為一般弟子生活的場所，讓這些尚沒有修為或者修為低下的小弟子能有一個適應的地方。

“如此便好，”代舟緩聲說道，“啟明，我不想因此事罰你，但天地自有規矩。以仙壓凡是忌諱，會成因果劫，會增添煞念，若不降罰，於你也無益處。”

從前星玄與代舟談論宗門事務時提過，說“吾徒子占處事張狂”，當時她還甚是不解。

畢竟無論是在她，還是宗門其他人的印象裡，莫子占向來都是最為安分守己以及和善可親的，乖順得貌似跟“張狂”二字沾不上任何關係。

但連日來的許多事，顛覆了代舟對莫子占先前的認識。

最後隻能說，星玄果然善於識人，知徒莫若師。

“你既來請罰，我自當按門規處置。”

說著，代舟從芥子中摸出七枚古舊的銅錢，讓它們淩在半空，如同枯枝般的指甲在銅錢上方撥弄出一個合乎北鬥的小陣。隨後手一張，銅錢被甩到了莫子占的麵前。

這其實是莫子占第一次領罰，但用不著宗主開口提醒，他已將銅錢抓到手中，又重新將其一把散到半空。

銅錢如同散落在桌麵，立著身旋了兩圈，最後才落定，一同組成一局。

「十方神宗」的門規要說森嚴，有時候也不完全森嚴。

除了一些早有規章的門內小事外，其他拿不準的事大都會讓弟子擲銅錢，向天相詢問這應受何種處罰。

一般來說，弟子犯的錯與所卜出來的責罰都是對等的，但有時也會有些被老天看不順眼的倒黴鬼，會遭受過度的處置，就比如說現在。

萬銜青探頭看了眼銅錢局，因為與代舟為摯友，縱然她是個甩大劍的，經年累月下來，也能讀懂幾個玄局。銅錢局上顯現的結果，是讓莫子占去「周公池」罰禁七天。

她咋舌：“你這手是剛剛才淌過墨嗎？”怎麼會這麼黑。

這「周公池」罰禁雖說不上是宗門裡最重的處罰，但也能把人的皮給褪掉一層。

它是「十方神宗」內一片陰陽魚池，池陰極寒，池陽極熱，兩廂折磨。而之所以叫“周公”，也不是什麼“與周公夢會”的美好寓意，而是浸泡在池子裡，會讓人反複回想起最為痛苦的記憶，可以說是無論□□，抑或精神，都會為之折磨。

當然，因為這一特性，哪怕沒有被罰，偶爾也會有弟子自請去「周公池」那磨礪心性，但多半不過兩三日。

莫子占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再次躬身：“弟子領罰。”

他這個樣子，落在代舟眼中，竟覺得他有幾分像是星玄。

她不由感懷了一聲，道：“說起來也巧，星玄自成為仙尊以來，隻領過兩次罰，都與你一樣，去的周公池，真不愧是師徒。”

當時的許聽瀾隻看了眼銅錢的布法，也是沒有爭辯一二，便應了這罰。明明是性格天差地彆，倒如出一轍的硬骨頭。

尤其他們所行之事，於情於理，即便不能算作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罰去「周公池」，顯然太重了。

莫子占聞言眼眸睜了睜，他並不知許聽瀾曾受過罰這一事。心中生出一絲衝動，想開口問點什麼，可等到目光對上代舟，對上她身後的紫薇殿，他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過幾日便是‘歸塵’的日子，身為星玄親傳，你總不該缺席。所以罰期便延到‘歸塵’後。若無其他事，你先回去吧，我與銜青還有事要談。”

代舟把罰定下，繼續說道：“對了，關於妖主……罷了，既然你來了，便順道替我與仲呂說，妖主長霾現世，但莫要衝動。”

“是。”莫子占應下，而後便離開了紫薇殿。

其實他是挺好奇長霾之事的，但作為一個不過入宗門十年的小弟子，雖因許聽瀾的緣故，強行升了不少輩分，但終歸摻和不進這些仙尊、仙君的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