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從紫微殿內出來,才走了一半不到,就有另一人腳下生風地從廊道處小跑上來。
“仲呂仙君。”莫子占規規矩矩地對那人躬身。
來人正是代舟想讓莫子占傳話的對象,仲呂仙君顧相如。
顧相如睨了莫子占一眼,狹長的鳳眼裡添上了露骨的不滿:“師長辭世,為人親傳好歹也該守一下心喪,表示一下哀情,你穿的什麼東西?”
按理說,師長歸凡塵後,弟子是不必著五服的,隻需在心中悼念。
雖說不要求穿喪,但守心喪者多少也會穿得素淨些,以示對亡者的尊重。
可莫子占一身橙紅,袖口金紋卷邊,額飾腰佩一應俱全,既花哨又招搖,讓人看著覺得他分外明媚,像是在遭逢什麼大喜事。
他連日來的打扮皆是如此,隻不過代舟等長輩少有在意這種小事的,而小輩也頂多會在心裡置喙他的打扮,所以顧相如倒成了第一個因此事而開口規訓莫子占的人。
但也僅是口頭上的規訓。
顧相如這人性子古板嚴厲,規矩比天大,脾氣還很暴躁,又愛管閒事,曾經也沒少讓莫子占感到害怕,直到後來他才知,顧相如是代舟的親傳,而莫子占是許聽瀾的親傳,代舟與許聽瀾是師姐弟,那他倆算是平輩。
可年歲、修為相差實在太遠,莫子占平日也就跟其他人一樣尊稱他一句“仙君”,但這並不代表顧相如能夠隨便發作他。
莫子占低聲應了句“是”,又繼續說道:“宗主方才讓我與您傳話。”
“師尊有事為何要你來跟我說?什麼事?”
顧相如皺了眉,看著莫子占這溫吞樣就有些來氣,忍不住催促道:“快點說。”
“我此次離開宗門,見魔將身上存有妖主長霾留下的黑咒,宗主讓我將此事告知與您,且望您勿要因此衝動。”
莫子占一口氣說完,隨後有備無患地往後退了兩步,與顧相如拉開距離。
果不其然,顧相如一聽這話,臉“唰”的一下黑成了鍋底。手指著他的鼻子,要不是他步子拉開得快,那晃起的寬袖很可能就要甩到他的身上。
顧相如怒道:“那廝還敢出現!”
莫子占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無辜。
“算了!”顧相如把手收回來,轉身便急匆匆地往那扇剛關上的紫微殿門走去。
他步子本就邁得快,現在更像是踩上了風火輪般,不一會人影就縮成了一個小點。
看著顧相如完全沒了蹤影,莫子占也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捧著手中的雕花燈,慢悠悠地逛回了藏歲小築。
藏歲小築位於“太微垣”的最北端。
從紫微殿穿行過去,一路上來玩的弟子不少,都會自覺與他打招呼,其中不少都隱晦地帶著些勸慰的意思,讓莫子占哭笑不得。以至於等他來到自己的房前,笑容已經像是焊在臉上。
房門乍一眼隻像是道普通的木門,但一湊近,就會被星陣阻擋在外。
這星陣是許聽瀾給他留下的“課業”。不過不是他主動設下的,而是莫子占當初自己要求的。
莫子占那會對破陣入了迷,就想將自己住的地方變成一個小型的星陣迷宮。
可自己設的陣,自己破,太簡單、太無聊了,隻不過幾次就讓他感到無趣。所以他去求了許聽瀾,讓自己這位無所不能的師尊給自己多出出難題。
許聽瀾對此沒有多說什麼,配合著他鬨,把原本門庭大開的藏歲小築,改造成了他所期許的一片星宮迷陣。
莫子占將雕花燈置於腳邊,手覆到星陣上,眸色暗淡。
將麵前的星陣破解了,今後就不會再有人給他補上了。
名為“失落”的陰雲倏忽聚攏在莫子占的心頭,他指尖劃過星陣的靈脈,猶如在輕撫自己深愛的戀人。
平心而論,他是真的很喜歡這種破陣遊戲,尤其許聽瀾給他設的星陣不會讓他無法破解,但也不是短時間內輕易破開。
有時莫子占蹲在門前,解了半天還是差那麼一兩個關節捋不清,又失了耐性,就會裝模作樣地賴到許聽瀾的書房裡去。
倒也不是想讓許聽瀾給他拆分、講解這陣法到底如何破解,隻是單純地賴著。
要不安靜地看著許聽瀾在燭光下讀卷,要不就吵鬨著讓許聽瀾聽他說一些瑣碎事,總之就這麼賴著,說自己進不去房門,需要師尊收留。
反正……許聽瀾從來都不會出聲趕他走。
那樣的日子,明明與現在相隔不到半月。
不過半月。
莫子占合上眼,強行將自己的思緒掰回到麵前的星陣上。
或許是那道陰雲給惹的,星陣每拆分一點,就會在莫子占的指尖處卷起一陣麻意,讓他生出一種灰敗的情緒,抽離掉他對麵前這場遊戲的喜愛。
等麵前的星陣徹底解開,莫子占發現,他已不覺得這樣的破陣遊戲有趣了。
既然無趣,那他又在失落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