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宗門堂學，偶爾輪到他來主持，也從未有人能得他親自提點。

玄門中誰不想一爭仙尊首徒的身份？

大抵是嫌來往攀扯的人太多，星玄仙尊後來直接在藏歲小築內設下一名為「鏡天陣」的玄陣，是個難破得四海皆知的奇陣。

他說，唯有能破此陣者，能為他親傳。

早些時候，還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一試，試多了才知，原來都是自取其辱，便漸漸再無人前來。

直至三年前，星玄仙尊將門下入室弟子莫子占，提為親傳。

消息不脛而走，令眾多曾費儘心思想躋身星玄仙尊門下的玄門修士倍感荒誕。

要他們相信竟會有弟子入門不過七年，便破如此奇陣，還不如去信星玄仙尊是發了瘋，喜愛莫子占這張極為美豔的皮相，才會收徒。

他們不知，這陣還是莫子占無意間闖進去的，一開始還以為是許聽瀾設下的又一重供於玩鬨的星陣罷了。破解時壓根沒當回事，隻覺比平常難上些許。

等安頓好那兩位「躚雲派」弟子，莫子占回到藏歲小築，視線不帶偏移地走向書案，沾墨握筆，麵無表情地開始為許聽瀾書寫悼詞。

忙碌，總能使人暫時遺忘萬千事。

故而三日的接連忙碌，讓莫子占覺得分外輕鬆與舒坦。

以往亦是如此。

一旦醉心於破解星陣，他就會遺忘自己是血泉魔物，也遺忘自己是仙尊之徒，憬然身在太虛間，化為浩瀚星河中的一抹塵，渺不可見，可偏生又能在指尖一收一放，撼動日月。

直到……許聽瀾傳音入秘，令他前去書房，教導他演算星術的下一步。

莫子占認定，他其實隻是因為太過空閒，才會胡亂瞎想的；隻是因為……那宿昔陪在自己身邊的人突然不見了，所以倍感不適而已。

他默然凝睇案上悼詞，全數是些仿照凡間的體麵話，說仙尊辭世，讓“兩川動搖，山崩地裂”……唯有一句，頗為實在。

“魂不歸兮……”莫子占輕念。

筆鋒一勾，即是悼詞的最後一筆，而後再無必須由他去做的事了。

不能靜。

莫子占把這三字當成保命的咒令，反複對自己念說，手中胡亂翻著案上的物件，企圖能從中再找出些還未處置完的事，或還未能讀完的書卷。

可是並沒有。

他早就通讀所有藏歲小築備下的書冊，三日不曾歇息的忙碌，也讓他把所有事安排得井井有條。

怒火自心室燒起，莫子占猛地一推桌案，任由筆墨散落一地。

一旦靜下，他就會難以自控地想起許聽瀾。

分明此時未有魔氣侵擾，莫子占卻覺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一瞬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木然地任由自己從椅中摔下，倒在地上，如失了牽絲的木偶般。

周遭的一切被阻絕，他已然感知不到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隻覺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沉，如同身處大荒，被帝鳩吊起又重新溺進屍漿，口鼻溢滿腥穢，堵塞著呼吸。

耳邊依舊是那句……魂不歸兮。

“啟明，醒醒！”

窒息間，隱約聽到有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莫子占迷茫地睜開眼，眼前晃出一個模糊至極的人影，他沒來由地以為自己見到了……許聽瀾。

許久未見的許聽瀾。

深深縛著在他記憶裡的屍漿味還未散去，卻如有雪霜悄降，令他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