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春洞(二) 窺春洞(二)……(2 / 2)

與師長彆 鼬餅 3736 字 2024-03-29

他向來惜命,不願意做,隻不過是掂量著區區一具屍偶,不值得他豁出性命。

不值得。

淨身術法施展完,莫子占頹了一身的力氣,跪在冰棺前,輕輕地捧起那近在咫尺的手,似是受到蠱惑般,唇覆了上去,落在許聽瀾那蔥白的指尖上。

從指甲尾部,一路向上,甚至忍不住在那指節處小咬了一口,又一口,落下轉瞬即消的牙印,而後繼續一點點往上,親吻在手背上。

果真除卻溫度,與以往並無不同。

窺春洞內現下隻有他與許聽瀾,所以就算如此動作,也不會有人斥他無禮,不會有人訓他當守弟子本分,不可存非分之想。

他心知自己這般怪異,又癡醉於這怪異。

都說魔不長人心,不懂人情,所以才會肆意妄為,殘暴凶惡。

那他這算什麼?

腦中所思所想與他的筋骨斷聯,百般叩問,也無法製止他的動作,隻能任由他用自己的指腹自許聽瀾的腕部,一路撫至指尖,與之十指相扣,讓那觸碰間傳遞而來的寒意,凝出幻像,在他眼前勾勒出兩道熟悉的身影。

又是曾經的自己,又是曾經的許聽瀾。

借著被星陣難住的理由,莫子占賴在許聽瀾的書房裡,用書卷擋住自己大半麵容,獨留一雙眼睛不帶偏移地窺覷著不遠處的白衣仙人。

他斟酌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帶著由衷的開朗,說道:“說起來我時而會學著去聽心,發現師尊您與我的心脈頗為不同。”

莫子占指節叩在實木案上,分彆模仿起他與許聽瀾的心跳。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規律而平穩的,總是許聽瀾的心響。而那聒噪而混亂的,則是莫子占自己。

“弟子曾看書上說,如若兩人相近,心脈許能達成同軌。弟子總是焦躁,而師尊總是平和。所以弟子心想……若是能夠坐得與您近些,或許此時也能再心靜些。”

莫子占輕聲言語著自己的詭計,和一點多半會遭訓斥的逾矩。心裡甚至得寸進尺地補充:若是能抱住,那便更能心靜了。

“也許是會讓我心生躁慮。”

許聽瀾放下手中卷,視線落到房中那不安生的小徒弟身上。

“師尊會因我而躁嗎?”

莫子占說完才驚覺自己是何等口不擇言,趕緊將自己整張臉藏回書卷後。

當時的許聽瀾未曾作答,正如此刻。

莫子占俯身上前,就著那相扣的十指,輕緩地抱住睡臥在他麵前的許聽瀾,佯裝從來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彆離。

“師尊,弟子抱住您了。”

“弟子的心脈還能與您同軌嗎?師尊會醒過來嗎?還是……弟子會因此而死去?”

莫子占問著,神情一如當初他向許聽瀾請教星學玄法。

“師尊,弟子不想死,所以……您活過來,好不好。”

好不好?

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洞穴中,僅有枯枝橫斜與無儘寂寥。

僅有……冰棺上,那魂不複歸的故人。

莫子占驚覺,原來自己在踏入窺春洞的一刻,在重見許聽瀾的一刻,便已瘋魔。

人總是會被與自己相反的事物吸引。

莫子占自認闒茸無能,困鎖在混沌與泥潭中,不知前路為何,不知求生為何,總是懵懂,總是茫然,所以他很是喜歡才高行潔的許聽瀾。

對,喜歡。

他喜歡許聽瀾,最是喜歡許聽瀾了。

牙山城外對著野楚說的那些自欺欺人的話儘數破碎,零落成一地的殘渣,生出毒芽,直刺得莫子占一陣陣錐心的疼。

什麼“死了正好”,什麼“他應該好好為此慶祝一下”……其實全都是他睜著眼說的瞎話,既瞞不過旁人,也瞞不過自己。

“魔當真不會長人心嗎?”

“那弟子為何,如此憂悒難過?可是染疾了?”他攬著許聽瀾,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栗,“為人師,不應解弟子惑嗎?許聽瀾回答我,回答我呀……”

話音聽著平靜,猶如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