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潭影(一) 蓮潭影(一)……(1 / 2)

與師長彆 鼬餅 4394 字 2024-03-29

從龍鹽村孤身回到「十方神宗」,莫子占的第一反應,依舊是抬手寫告知師尊自己回來的傳訊符令。

不過這一次,他還是有進步的。

無需再等符令寫到一半,手方一抬起,他就立即反應過來,指節回握,生生止住了自己這一彆扭的動作。

果然。

不過就是短暫情深。

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忘掉與許聽瀾的許多事,改掉與許聽瀾相關的許多習慣,好好地獨自一人活下去。

這般想著,莫子占卻還是數不清第幾次用神識掃向芥子,以確定琉璃匣中的魂晶安然無恙。

這種重複又無意義的行為,令他覺得尤為無趣與厭倦。

且每重複一次,那招魂儀式上被撕開一道口子的,對於帝鳩的怨恨就會隨之搖起旗杆,宣揚自己的存在。

若非帝鳩從中作梗,他就犯不著前去伏魔窟探查,犯不著進入血塗陣中,犯不著……再去抱住許聽瀾一次。

來自神魂的餘溫與記憶中的片影相疊,化為一道與他如影隨形的詛咒,一道入骨三分的詛咒,成為阻擋他淡忘許聽瀾的一塊巨石,催使他情難自禁地去了解許聽瀾的一切,去為了許聽瀾做點分明不符合他所願的事,如同飲鴆止渴。

可他能做什麼?

一個修為淺薄的魔族奸細,能做什麼?

不僅這些個仙君、仙尊們從來不屑於將事情告知與他,莫子占自身作為殘生種,也與那馮皋一樣,百般受製於帝鳩。

他能唆使指引祝丘齊去給「攬月宮」使絆子,可他自己呢?

身為可以被帝鳩隨意左右的木偶,縱使有了屬於自己的彆樣心思,身上還是被牽著數不清的引線,甚至一旦被發現身上引線,就可能會招惹來殺身之禍。

他想要安生地活著。如何逃離「十方神宗」,逃離帝鳩的掌控,遠離一切危險的可能,不再惶惶度日,才是他最需要思量的事。

為何遲遲不去做?

尋一個托辭,將許聽瀾的魂晶交給顧相如,而後在殘存的蛟龍息屏障下,自行隱匿蹤跡也好,嫁禍給「攬月宮」也好,這麼好的機會,總能遠走他鄉的。

他根本……沒有回「十方神宗」來複命的必要。

諸多不講理的自哀自怨縈紆成網,將莫子占纏綁,一直到他腳步停在紫薇殿前,才堪堪鬆開了些許用於鎮定的喘息空間。

代舟經年不變地端坐在上座,有如盤繞在這殿內的一棵樹,唯有開口說話時,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些許生氣:“回來了?”

莫子占朝代舟躬了躬身,應了聲“是”後默了許久,才從芥子中取出琉璃匣,捧於手中:“弟子啟明,前來向宗主複命。”

“匣中乃師尊神魂所凝晶石,不知……”說著,他指節用力地在匣麵握著,無聲地顯現出寸寸不樂意,“當如何處置?”

代舟澄澈的目光落在莫子占身上,並未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像是尋常長輩般讚揚與關懷道:“聽銜青說,是啟明你破的血塗陣,真是後生可畏。”

“但你現在的臉色太差了,還是得注重歇息。修者雖以天地靈氣為養,身體比之凡子更為強健,但若虛耗過度,依舊是不行的。”

莫子占稍低頭,半帶敷衍地答道:“弟子明白。”

“至於魂晶,”代舟指甲一下下叩在椅子的扶手上,攜著難以言明的威壓,問道,“啟明可有探過它?”

莫子占一怔,怨悔當即翻湧於心口,卻不敢表露在麵上,答道:“不敢。”

正如他將許聽瀾屍首帶回的那日,不敢搜其軀內魂魄般,他也不敢魂晶內裡。

仿佛隻要那麼一探,內裡的死魂儘現,就得自己在自己麵前掀開血淋淋的現實,會讓他的夢魘與癡症加重,耳邊再度響起那句刺人的“魂不歸兮”。

愚蠢又窩囊。代舟既然如此問,必定是其中存有問題。

代舟抬起自己枯瘦如柴的手,細長的食指對向了琉璃匣正中。

莫子占一緊張,幾乎要不管不顧地調用起靈力,螳臂當車般將那琉璃匣給守住。然而代舟並無從他手中奪去琉璃匣的意思,僅是在其上落了一道禁製。

憑他的修為絕無可能破開的禁製。

被斷絕了伺機再探的可能,莫子占磨了磨後槽牙,不耐地低聲問道:“宗主,可是師尊神魂又有何變故?”

“啟明如此聰明,竟還不懂嗎?”

代舟答道:“我既下禁製,便是代表此事並非你應該知曉的。”

“那到底有什麼是我可以知曉的!”

莫子占急言,卻又在霎時清醒,小退了半步,重新擺出一個宗門弟子該有的態度,恭順道:“……是弟子失言了。”

他從前分明總能偽裝得很好,在人前從不會讓自己言行有失。可近些時候,卻越發衝動了。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莫子占心道。

代舟:“無妨,少年人有些氣性是件好事,啟明還是勿要總是拘著自己。”

“弟子年已二三,並非少年。”莫子占下意識駁道。

從前許聽瀾說他“尚且年幼”時,他也是如此對著一位三百多歲的“老人家”辯駁說:子占有二一了,放在凡間是可以成家的年歲,並不年幼。

“揪著措辭做甚?”代舟被他的話逗笑,滿是褶子的臉上更添和藹意,“困於血塗陣內八日,縱使是再澄淨的魂靈,也會沾染上些許戾氣。雖不重,但還須淨化,才好再行招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