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小東西生命頑強，在脫離了蛟龍息的壓製後，居然在莫子占的鎖妖瓶裡覓得生機，從胎液裡蘇醒，破殼而出了。

隻不過……不是說好的鮫人嗎？

莫子占望著懸空在水球中，不過一掌大小的雛妖。

看上去完全是平常鯉魚的模樣，唯有鰭和尾尤其寬大，由淺及深，呈現出半透橙紅的晚霞色，且在遊動間會落下鱗光，竟令人一時間彆不開視線。

如此顏色，倒是讓他覺得好看得緊，世上喜好收集妖類的修士並不少，心想這要是放到靈寶集市上拍賣，定能賣得個好價錢。

那小家夥還不知道自己正被琢磨著拿去賣掉，被困在莫子占用靈力束成的水球內，一個勁地往前撞去，卻怎麼都撞不碎前方的屏障，就如同身在鎖妖瓶中一般，隻磕得它魚頭生疼。

莫子占沒有太理會它的舉措，人依舊盤坐在許聽瀾的床榻上，慢悠悠地揮著食指，從一旁的櫃子上取來了一本《萬妖誌》。

他往來許聽瀾房間的次數實在太多了，以至於對屋子裡的書卷擺放了如指掌。

翻找了好幾頁，莫子占才從中看到關於鮫人的記載。說這類生靈方出生時，靈力不濟，脆弱易傷，隻會顯現出遊魚的形態，所以若非感到安全，其幼子輕易不會從卵中破出。

破出後，須得養上好些時日，讓鱗甲覆滿全身，才能蛻變出鮫人形態來。

“感到安全……”他跟著念了一句，目光落在這不知從哪個山旮旯冒出來的小東西上，評價道，“傻的吧。”

天下奇珍數不勝數，莫子占的見識有限，對於妖類並不算太熟悉，隻能繼續往下看去，見到說修者如若用術法輔以靈血，可使其提前生出靈智。

他思忖著，鮫妖與蛟妖相似，即便是初生的雛妖，也能從其胎卵內蘊養妖力，這要是讓它輕易死在此處，難免會像蛟龍般，釋出難以散去的腐氣，汙濁他的藏歲小築。

再說了，就算要賣，也得是完好的才能賣得貴，死妖又不值幾顆靈石。

這般想著，莫子占學著卷中的指示，繪出能護佑妖類的術式。

雖說是第一次嘗試，但這術式並不算難，很是好拆解。他三兩下畫好後，便一下刺開了自己的食指指腹。戳入水球，令其避讓開一條道，徑直點在了那魚兒的妖丹上。

但莫子占未能如願觸及到其妖魂，反倒在刹那間察覺到濃鬱的鬼氣，及與許聽瀾魂晶上如出一轍的陰煞。

想必是在血塗陣中留下的。書上並沒有詳細到講述鮫妖沾染鬼氣和陰煞的情況，任由這些玩意留在體內，總不會有什麼好處。

思索了片刻，他最後還是起身，帶著鮫妖一塊去到了蓮潭，為其淨化。

莫子占自然是不願意讓這等妖類與許聽瀾的魂晶共養，於是任由魚兒繼續被困在水球中，自己在藏歲小築四處尋起可以養魚的水缸，找了許久，隻找到了一……酒壇。

並非他前幾日摔碎的那個，而是將近兩年前，他與許聽瀾共飲時留下的。

一直被放在院中，填了土層。莫子占原是想悄悄用它來學著像許聽瀾一樣種點東西。

至於其他勉強能用以盛水的物件，不是太小就是太大，要不就是煉丹煉器的靈寶，把小魚扔進去，估計不用一個時辰，就能被蒸成一條酥香可口的小魚乾。

無奈下，莫子占隻好將酒壇裡的土層去掉，擱到蓮潭的一邊，往裡頭勺入蓮潭水，再將鮫妖連同水球一道扔了進去。

藏歲小築正常來說不會有旁人前來，且此處即便門戶洞開，但隻要一個主人家都不在，就會開啟護陣，難進易出。

故而他又往酒壇上方加了一道禁製，防止這開了靈智的小東西在他離開的幾日，長成了鱗甲就開始到處亂跑碰壞了東西，或者跑到外頭被抓去清蒸或者紅燒了，他獻出去的靈血可就虧了。

等完事後，莫子占才偏頭朝一旁蓮潭中心已然重聚的殘影，端正地朝其彎了彎身，帶著淺笑道：“師尊，弟子前去領罰了。”

宛如那人從未離開。

不等莫子占行至「周公池」，半路上就遇到了急步橫穿而來的一位宗門弟子。

因為走得太急，那宗門弟子腳下一拐，眼見著就要往他身上砸去，莫子占迅疾退了一步，未讓那宗門弟子觸及自己分毫，但也沒有任由對方就這麼磕到地上，而是快速施下靈法，將人硬生生定在了半空。

他緩緩將靈法解除，輕道了聲：“小心。”

好不容易站穩的宗門弟子連連道了聲謝，抬頭一看將他接住的人，一下竟還有些認不出來。

有彆於往日的濃豔衣裳，莫子占現下總算恪守了顧相如先前提過的“心喪”要求，換了一身素色，僅是額上依舊配著那陰陽魚飾品，合著一身墨白，驀地反增了幾分肅穆意。

“啟明師叔。”那小弟子低聲喚道。

莫子占淡笑著點了點頭，問：“何事這麼早急？”

“是太蔟仙君回來了，我就趕忙著想去聽他講學。”那宗門弟子回答道。

宗主代舟門下一共有三位親傳仙君，其一是在宗門裡執掌戒律的仲呂仙尊，其二是一心鑽研“器方”又怯於與人交流的蕤賓仙君，其三則是那位在凡間為人皇擔任國師的太蔟仙君。

身為國師，太蔟仙君自然極少有機會回「十方神宗」來，莫子占在宗門十年，也僅見過他兩次，每次都能引得宗門弟子爭相前去聽學。

不過，他此時興致不高，沒有湊熱鬨的興趣與功夫，隻道：“替我與仙君問好。”

“是……”那宗門弟子恭順道，頓了頓，又小聲補了一句，“啟明師叔，莫要太難過。”

莫子占方要邁步離開，聞言又將步子收了回來，唇角勾了勾，不同於早前諸多掩飾，坦然道：“好，我儘量。”

要放下，須得先接受，這是莫子占用了兩日才想明白的道理。

「周公池」與藏歲小築相對，坐落在「十方神宗」的最南端，位屬天市垣，碩大的靈障將其掩蓋，同時也阻隔了那些修為不高的小弟子。

恐令心性不定的弟子誤入，滋生魔念，故而未得宗主允令，即便是星玄仙尊來了，也不能輕易入內。

莫子占將代舟先前交由給他的罰令置於靈障上。

轉瞬間，一條千仞之溪在眼前傾瀉而下，依傍著嶙峋山體，黑白二水互不相融的陰陽池將他整個人圍困在中心的石台上，僅向前一步，就會摔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