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寶貝萬貫財,錢銀皆從八方來……”
金多寶哼著他的發財曲,正一個個地將自己收藏的寶貝給翻出來,又重新擺整齊。
「三無齋」裡唯一的夥計,是金多寶多年前偶然采買碰到城裡的窮苦人家賣兒子時救下來的,名叫桑裡。
買桑裡的是城中收屍戶。聽聞是他偷拿了死人錢財,所以遭了報應,兒子撞邪染上了怪病,全身長滿瘡疤,癡呆不懂人語。
後來他不知從何處聽來的辦法,要娶位男妻,才能以陽喜衝掉他兒子身上的黑煞,將男妻的命續給他兒子。
金多寶第一回見著桑裡的時候,桑裡才十四歲,一身粗布麻衣,唯有頭上罩了張紅蓋頭,手裡還藏著把鏽跡斑斑的小刀。
他生怕紅事變成兩樁白事,於是花了足足十倍的銀兩,去把人買了下來。
本想著讓這小孩該上哪去就上哪去的,結果反倒被纏上了,說救人不救到底,比殺人還缺德。
桑裡還在悠然地幫忙理賬,抬頭便見金多寶剛走沒多久的“貴客”去而複返,臉上笑意一斂,神色算不上有多友善。
金多寶也注意到了這進門的動靜,訝異地看向莫子占:“你怎麼出去走一轉就弄成這副德行了?”
莫子占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包裹著十七的水球推向前:“救它。”
金多寶:“你肩膀上的傷。”
莫子占:“救它。”
“成成成,救救救,”金多寶擺擺手,絮叨道,“我替你先看看,你也先去把自己的血給止了,彆蹭得我店裡到處都是,做生意的地方,最怕的就是你們這檔子晦氣事。”
又不忘囑托了桑裡一句:“你在外頭看著店,我跟莫仙長進裡邊去。”
桑裡深深地回望了金多寶一眼,最後不情不願地答應了聲。
進到了裡屋,莫子占坐到屏風後,將自己染得半紅的衣袍順著刀口掀開,一點點除掉靈刃遺留下的咒法,免得讓其深入內裡破損仙體,再牽引著皮肉肌理將傷口重新縫合起來。
此番如同用燒紅刀子在經脈上刮削,若換作其他人,估計早就會號啕起來,但他早已這被折磨慣了,這種程度的疼痛,他連神色都不帶變,甚至還能空出心神來,關注十七的情況。
“它這傷得也太重了。這妖本就沒有鱗甲,根本扛不住任何傷,這一刀下來不止是皮肉,連同方成型的妖丹也被震出了數十道裂痕,誰下手這麼狠辣?”
金多寶仔細地查探著錢琩在十七身上落下的傷口,說道。
“救不了?”莫子占眸色一沉。
金多寶:“也不是不能救,你都已經護住它心脈了,隻是……這妖丹的裂痕要是不修補,不過明日就會碎開,這小東西也就彆想活了。但要想修補吧,需得洛書岩、太乙藤和哭魂葉,這都能抵得上買十條品質上佳的鮫妖了。”
如此弱小又未開靈智的妖類,在他們修士眼中,其實與「三無齋」池塘裡養的凡間鯉魚沒有太大的區彆,甚至比不上普通靈寵。
金多寶:“而且往後可能需要定時定候給它輸送靈力,慢慢養著。”
“它救了我一命。”莫子占道。
如果不是有十七擋著,錢琩的靈刃從後破開他的脊梁骨,縱使他一開始就設過伏陣,估計也會是凶多吉少。
它分明不是莫子占的靈寵,他們也並未結契,何必如此為他拚命?
“師尊教導過我,說有恩當報,不欠天地。”
“星玄仙尊的話在你這裡可當真是金科玉律,就算是人都已經……”金多寶說著,連忙咬了下自己的舌頭,把話給止住了。
“修補妖丹的材料我這呢……確實都有,但我也不是大夫,這麼細致的活做不來。”
莫子占將衣服拉好,從屏風走出來,並無太多的表情,卻莫名盯得金多寶發毛。
“雖然我是不行,但出門往西南走到尾是千脈門的藥堂,平日裡隻有幾位藥童,但我知道,宣心前兩日來了,今夜就要離開,你現在去應當還來得及。”
金多寶小聲道:“這消息我可不隨便告訴彆人。”
「千脈門」的宣心醫術當屬修界最佳,總有數不清的人想向她問診。因此她每去往一處,都會隱匿自己的行蹤,此番親自來到「靈寶集」自然也沒多少人會知曉。
“你還敢去千脈門的地界探消息?他們不是與風雨坊甚是交好麼?”莫子占問道。
“噓!我真是怕了你這位祖宗了,都說了此事是秘密,懂什麼叫秘密嗎?”金多寶色厲內荏地罵道,“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們師徒二人這般,一眼就能看出不對。”
他總說自己以前是「崖青觀」的道士,因為資質太差才改行做了鋪子,唯有許聽瀾知曉,他其實是從著名樂坊「風雨坊」裡逃出來的一位琴修。
許聽瀾知曉的事,就等於莫子占也知曉,除非是莫子占自己從未問起。
而不巧,許聽瀾當年頭一回帶莫子占來時,莫子占就警惕地說金多寶很刻意,要師尊當心。
莫子占沒心思與金多寶岔開太多,他輕輕將十七托於手心上,又隨金多寶取了那三味天材地寶,臨走時問道:“那個凝晶還有多的麼?或者有更好的麼?”
金多寶合上櫃子的動作一頓,想了想才道:“有一枚‘幻海淚’,東海深處的雲貝蘊化上千年才能得一顆,比那凝晶更能養人,不,魚,就當……我送你了。”
一旁的桑裡當即語氣陰沉地說:“掌櫃與他關係這般好?這麼好的寶貝就這麼簡單送了?”
金多寶哄道:“我這不是欠星玄仙尊人情嘛……”
聽此,莫子占未作推脫,收下後就馬不停蹄地往「千脈門」的藥堂走去,頂著幾位藥童驚訝的神色,開門見山道:“晚輩莫子占,想求見醫仙宣心前輩。”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簡短卻有如鶯歌的“進”從內堂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