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在「靈寶集」時給自己占算過，說他此行必有所獲。

但他其實占算得總是不太準。

以前許聽瀾閉關時，莫子占閒來無事，最喜歡的就是求問師尊何時出關。分明上吉，卻要等上了十天半月；分明平卦，卻第二天就能見師尊歸來。

後來，他聽聞人往鬼門關上跨一跨，占算的準頭會有所變化。時值仙魔戰起，帝鳩留下的傷還未好全，所以被勒令留在藏歲小築內調養的莫子占，床頭時常擺著各種占算的器具，銅錢、龜甲、蓍草、星圖……輪番亂算，都為許聽瀾算出了吉卦，猶如笑話一般的吉卦。

故而這一回也並未將卦象太放在心上，不曾想確有驚喜，令他不知該喜抑或是悲。

原本在旁圍看的人終於反應過來了事態。就像是觸犯了可怕的天規，全都麵對著莫子占顯出驚愕的神色。

而那位與他說話的儒生更是訝異得整個人軟倒在了地上，口中語無倫次地念起了一些話 ：“完，完了……完了，連理枝斷了，會觸怒到實沈上神的，會被懲罰的，絕對會被打懲罰的，會，會死人的！”

莫子占並不在乎周圍凡子的反應，在簡單查看來幾眼犀角後，視線重新落在身側的幾位“新娘”身上。

他們接連跪倒在地上，頭往上仰。一陣陰風起，最前頭的那位嫁衣正紅的“新娘”蓋頭被掀了起來，妝容豔麗的少年人眼瞳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有涎水自紅唇邊緣流出，像失了魂一樣。

而在他無力下垂的雙臂上，已經生滿了密密麻麻的瘡疤，猶如潰爛的枯枝。好在莫子占切得及時，那瘡疤停在手腕往上一寸的位置，沒有再往裡蔓延。

莫子占沒見過那位要娶桑裡的收屍戶兒子，但卻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瘡疤，知道這是一種罕見的妖毒。

前些時候，在料理完陶齒村的肖村長後，他曾前去查看過肖村長所害六人的情況。其中那位因被奪魂而變得癡傻的屠戶兒子，身上也長了流著黃膿的瘡疤，與現下的一模一樣。

然而按肖村長自己說，那瘡是因他羨慕屠戶兒子生得俊，更能討村中女子喜歡，便說祈求「妖言土」所化的“鹿祖”讓人身上長滿瘡疤。

莫子占又晃了一下手中的犀角，還在琢磨著此間關係，守在角落的三位當地人已然將他圍了起來。手裡各自握著長|槍，槍頭的刀麵皆非鋼鐵，而更像是用獸角打磨而成。

臉上也戴著與老叟相似的麵具，隻是並非白虎，而是蛇頭、鳥首和魚臉，奇離古怪，不合傳統地拚湊出了一個“四靈”。

“快！快把犀角搶回來！”虎麵老叟立即暴喝一聲。

應著聲響，手持長|槍的三人齊齊向莫子占襲來，許是有過許久的演練，三人配合無間，角刀在他的所有防備死角處橫穿，讓他不得不動身閃躲，見距離他最近的魚臉青年長|槍向他肩側襲來，即刻將靈力聚於自己的指尖，赤手抵擋那長|槍。

可是，那角刀上分明未附有任何法力，卻能在瞬間化解莫子占施下的靈牆，直接劃破了他手上的皮膚。

他偏頭看了眼自己滲出血珠的指腹，一時訝然，而後眼中又多出了幾分玩味。

心想，看來這角刀與犀角有近似的神通，不僅可以藏匿術法的氣息，還能為凡人所驅使。

那三人見自己的招式有用，再接再厲想要一舉將莫子占拿下。然而下一刻，他們又生生刹住了自己的動作，眼前的白衣少年衣袖翻飛，一派脫塵意，卻很是厚顏無恥地用從彆人手上奪來的犀角為自己抵擋。

莫子占唇角含笑，渾然天真地說道：“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這玩意和你們手上的刀，究竟有何神妙呀？”

他這一笑讓那麵具三人皆是一愣，又很快甩了甩頭，將自己的神智拉了回來。

鳥首青年大罵：“你壞我薑家婚事，還想從我們口中問事，想得倒美，快把犀角還回來！”

說罷，三人再度揮舞起長|槍，儘可能避開犀角的位置，向莫子占腳下襲去。

莫子占一躍，避開那角刀，話音輕快：“說得也對。”

“那就還給你們吧，彆生氣嘛，”說著，他在場所有人的麵前，指節微彎，手一握，直接把這犀角給碾成了碎塊，灑落於地上，在接連起伏的尖叫聲中，笑道，“撿吧。”

停在城中本地人的驚愕越發醒目，虎麵老叟更是當即跪了下來，對著滿地的碎屑，以頭搶地，重重地往地上叩了四下。

他聲音裡滿溢著悲傷與憤恨，起身直指莫子占，藏於麵具下的眼白充盈著血絲：“去！ 你們一起上！給我把這家夥抓住，押到天地骨壇上！”

不止是握著長|槍的那三位麵具青年，所有圍觀的人都聽話地一同向莫子占衝來。

他正要抬手阻擋，刹那間，被角刀所破開傷口一陣刺痛，緊隨而來是眼前突如其來的眩暈。莫子占一恍惚，就被那三把長|槍給一下鎖住了腰身。

莫子占低頭思忖了片刻，放棄了掙紮。

虎麵老叟卻是覺得他無力反抗，立馬喜笑顏開，合起雙手，大喊：“是實沈上神顯靈，要懲罰這惡徒！”

一聽此話，圍著高台所有人也跟著齊刷刷地合起手，虔誠地隨之念道：“謝實沈上神顯靈。”

“那……他們呢？該怎麼處置？”有人指著那九位翻白眼暈過去的“新娘”，很是為難地朝虎麵老叟問道。

虎麵老叟：“重新用連理枝捆起來，一並帶到天地骨壇去，再通知薑老爺來做決斷。”

金多寶傻眼了，見莫子占被他們圍著押走，才堪堪回神，當即就想向前阻止，卻在跨出半步的同時，被身旁的桑裡給扯住了衣角：“多寶……當心路，彆摔著了。”

這一聲引得金多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步子一瞬頓住，神色極其複雜地看向桑裡：“瞎喊什麼呢？”

不等桑裡有所答複，身旁就有當地人向金多寶質問道：“你！是不是與他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