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玫瑰歪頭怒目圓睜,氣不打一處來,自來水,居然是自來水,他活幾十載頭一次見人用自來水泡,陳年老茶剪長憶都用井水,商璵塵卻用自來水,真是糟蹋東西。
蘇蝶一手拿蓋碗,一手提了壺燒開的今年存的夏雨,冷玫瑰接過,溫具,置茶,衝泡,一嗬而就。
湯色清亮,香氣明朗,韻味持久,淺嘗一口鮮爽醇厚,唇齒留香,好茶該有的香清甘活都齊全,鬱悶的心緒一拍而散,冷玫瑰一飲而儘剩下的茶汁。
目睹完全過程的商璵塵慢悠悠道:“你在茶飲方麵很有心得啊。”
“那是自然,水為茶之母,天落水為佳,泉水次之,泡茶最需耐心。”掃了一眼商璵塵的杯子,“再不濟也得是地上水,又不是落魄了。”
聽出言外之意,商璵塵輕笑,“是我不懂,受教了。”
“我在北平雇了一個做杏仁酪的廚子,瑾薇好這一口,今天的杏仁酪做多了瑾薇吃不了,”話音戛然而止,望向冷玫瑰,調笑道,“你有興趣吃吃看嗎?”
商璵塵猜的,照冷玫瑰平日喝糖水的飲食習慣不難得出他喜甜,而糖水是北方特產,這杏仁酪無疑是正中下懷。
他人的好意冷玫瑰向來直接了當拒絕,可這是杏仁酪,他離開北平之後好久沒吃過了。
咬了咬下唇,猶豫不決,他又不能讓商璵塵了解他的喜好,成了冷玫瑰後他就下定決心斬斷過往,但打小的嗜好豈是說戒就戒的。
“不吃也是浪費,還請賞個臉。”覺出冷玫瑰的躊躇,商璵塵順勢造了個台階。
這下有理由了,冷玫瑰詳作不以為意道:“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擅偽裝卻硬要作態,引人發笑之餘還有絲笨拙的可愛。
像一個人,像一個活在記憶裡纖塵不染的人。
下一秒,商璵塵被自己荒誕的想法逗笑了,凡世塵間怎會有人像他,更不會有人學得他半分神韻,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他甚至不必記憶的美化,本身就是美好得無出其右。
說誰與他相似都是褻瀆。
商璵塵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排除掉腦海內他的音容笑貌。
底下的人彙報了冷玫瑰近來的現況,商璵塵意外發現了一個口是心非的家夥,麵上凶神惡煞居高自傲,私底下心軟成解凍的春水嘴上還矢口否認。
有意思的很。
嘴硬心軟的人最是容易上當吃虧了。
或許可以試試逗逗冷玫瑰,看他齜牙示威又怕尖牙傷到你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況且他本來就好奇冷玫瑰做這些的目的。
一舉兩得。
何樂不為?
乳白的杏仁酪靜靜躺在碗裡,閃著吊頂燈折射的光,冷玫瑰咽了咽口水,悄悄抓了抓手心。
壞心眼的商璵塵一個手滑,碗摔了出去,大半杏仁酪淋到了冷玫瑰旗袍下擺和大腿根內側。
“啊!”冷玫瑰驀地站起,撩起旗袍裙角試圖拍掉沾上的杏仁酪,星星點點的白斑掛在腿上往下流出旖旎的痕跡,一派好春光。
商璵塵的目光越發暗沉,他自認他不是個聖人,看到此等香豔之景還能做到無動於衷。
不過多看一眼就足矣,情不自禁被吸引是人的本能,而克製本能的放縱是人性的必修課。
商璵塵深知一朵花的美麗是花的權利,是花曆經風霜雨雪的綻放,不是他能用齷齪的心思去揣度的。
沒有花願意自己拚命無畏迎來枯萎的盛開被用來取悅他人的肮臟的卑劣接受露骨眼光的審視。
閉著眼掏出手帕,“擦一擦,去換件衣服,彆穿旗袍了。”
他的旗袍太收腰,穿久了看著都勒得慌。
“我沒衣服換了,你看著辦吧。”
“我的舊衣服你穿著不是挺合適。”
“你的新衣服我是穿不得了?”
還耍上性子了,這氣沒消,“倒不是不行,你穿著大了。”
冷玫瑰鮮少任性,隻是商璵塵待他的態度像靜水流深,即使是生氣也過於溫和,他有一種可以隨心所欲的錯覺。
“明天我讓錦繡鋪的裁縫上門給你剪裁新衣,就當賠罪。還有,你少穿白色。”
你是你,把你認成彆人於誰都不好。
纏繞成亂麻的線是如何開始的?是不是各懷心事卻忍不住靠近?
冷玫瑰洗好澡,套了件絲綢睡衣,上樓回房,桌上多了一碗杏仁酪。
挖了一勺送進嘴裡,沁人心脾的甜,終於還是吃上了。
杏仁酪不會多灑糖,會壞了杏仁的純正。
不過這碗杏仁酪,
還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