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道：“左右都是麻煩，你從今天開始不準再叫我公子了，叫我師父。”

二人在夜色中急急而行。走至城門，二人不禁犯苦，隻顧著出來倒把城門關閉這事給忘了，無可奈何等至雞鳴，開了城門，才走出洛陽城。將近破曉，又到十裡亭驛，二人俱已身困體乏。

楊素道：“我們進去歇歇。吃些乾糧。”

二人在亭子裡坐下，小天取了一個饅頭遞上：“公子請用。”

楊素接過道：“你也吃。”

楊小天也自取了一個，在石柱上敲為兩半，大口吃了起來。

楊素道：“三個月前就是在這裡，害的公子我身遭大難，王三拍那個王八蛋，打得我半死，我早晚回來報仇。”

楊小天左右望了望，低聲說道：“府衙老爺的混號可不能隨便說，叫人聽見了還得了？”

楊素哼了一聲，又說了一遍：“王三拍，王八蛋！”又道：“我雖辦了壞事，卻是一片好心，那新娘子不感激也就罷了，竟然還在公堂之上作證！那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去的地方麼？”

楊小天道：“公子你射了人家夫君一箭，人家心裡恨不得咬你幾口哩。聽說肥腚現在還下不來床。”

“酸腐書生就是麻煩，一個箭頭大的傷也要養上好幾個月！罷了，此事不要再提了，這次出來，非要乾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再回去。”

“是...是...”楊小天對於他家公子十分了解，也太不理會他說什麼，自顧自地啃饅頭。正吃著，聽公子半天不說話，一抬頭卻見楊素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似有千言萬語，欲訴還休。便問道：“公子...你...你...有什麼吩咐？”

楊素看看手中石頭一般的饅頭：“這...”

楊小天笑道：“公子，你不曉得，這饅頭雖硬了些，但咀嚼起來卻是香得很。”

楊素瑤瑤頭道：“我知道教你什麼功夫了，世人都說齒為骨之餘，你既能吃這樣硬的饅頭，一定有一副好身骨，我要教你外家硬功，就教你...胸口碎大石吧。”

小天聽了倒吸一口涼氣，訕訕笑道：“公子我去找點水來喝。”

楊素在亭子裡，瞧著手中的饅頭，張口咬了咬，實在咬不動，歎道：“我這兩排碎玉，怎麼能啃石頭！”於是又放進包袱裡。

不多時小天喝了水回來，問道：“公子吃完了，也喝點水吧，咱們出來匆忙，隻能去溪邊手捧著喝些了。”

楊素勉強道：“我不渴，還是趕路吧。”

二人順路而行。楊素腹中無食，口中乾渴。眼見得前麵一個茶攤。緊走了兩步，要了一碗濃茶，咕嘟咕嘟喝了，叫道：“再來一碗！”

如此一連喝了三大海碗。又將一個饅頭拿茶水泡開吃了。

頃刻之間茶淨饅頭光。楊素抹抹嘴，起身便走。

茶老板緊忙跑過去笑道：“公子，咱們是小本經營，不敢賒賬。”

楊素滿不在乎道：“小天，給錢！”

楊小天忙將楊素拉至一旁，色難道：“公子...咱們...咱們...”

楊素恍然想起身無分文這件事來，剛才因餓得極了，隻顧吃的高興，吃進去的東西吐不出來，這可怎麼辦？楊素也不禁臉露難色。

茶老板是個見慣場麵的老江湖，一見便知端的。冷笑道：“感情真是太平盛世，來吃霸王餐的。”

楊素臉上一紅，道：“老伯，我二人急著趕路，銀兩未及帶在身上，你看...”

”我看？我看什麼？你讓我看什麼？我瞧著你這小公子，光鮮亮麗的，竟也做這般沒王法的事，你...你隨我去見官...”

說罷就來拉扯楊素。楊小天哪裡容得彆人拉扯自家公子，急來將茶老板推開，誰知茶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起來：“蒼天啊，世道變啦，吃茶不給錢，還打人啦...”

楊小天急道：“誰...誰打你啦，你彆胡說八道！”

此時漸漸有人圍攏來。七嘴八舌，亂亂嚷嚷。隻要楊素去見官。

楊素無奈，慨然自歎：果然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又怕耽擱此地，家裡的老頭子追來，到時候屁股開花不說，隻怕是再難脫身。一轉臉看向楊小天。

四目相接，楊小天心頭一涼，攤跪在地上，雙淚直流：“公子...你...你要賣了小天麼？小天跟隨您十年有餘...”

楊素道：“起來，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因為一碗茶把你賣了。你把幾個饅頭給他，抵茶錢也就是了。”

楊小天擦了眼淚，解下包袱，看著那十幾個饅頭，甚是不舍。正要撿上三五個饅頭，隻聽那茶老板又哭叫起來：“我的腰...我站不起來啦...我這把老骨頭送在你們兩個手裡啦...”

楊素無奈道：“都...都給他！”

小天無法，隻得儘數將饅頭都賠了茶老板。

氣憤憤道：“彆噎死你！”

茶老板又呼天搶地起來，不是腰折就是腳斷，直發羊癲瘋。人群中更有不明就裡，欲要替天行道的人，就要把楊素主仆二人扭送官府。最後楊素隻得將隨身的玉佩賠了才得脫身。

二人出了茶攤，俱是悶悶。

楊素經此一事，把一段遊山玩水的心腸已恢了一半。先前幾次出來都是大把銀票傍身，甚覺愜意，如今一旦沒了銀錢，就是一碗粗茶都能讓他臉紅心跳，顏麵掃地。心中隻不住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