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悠揚的戲腔從殿中傳出,“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刹那,寬心飲酒寶帳坐”,伶人的戲腔柔中帶剛,糅雜了數不儘的悲壯在其中,隱約可窺見其傾國容貌。
西宮燁閉眸沉醉了一瞬,隨後問:“萬福,這是哪場戲?”
萬福連忙小步上前,聲音尖細,恭敬回道,“回稟陛下,是……《霸王彆姬》。”
“霸王彆姬”,萬福的攙著他下了儀駕,“這虞姬唱得不錯……”
風長川剛想跳下去,想起了李嬤嬤一路上教她的禮儀,於是像模像樣地踩著凳子,下了駕攆,走到西宮燁身邊。
她問:“父皇,何為霸王彆姬?”
西宮燁笑了笑,大手從寬袍裡抖出,伸向風長川,“父皇帶你去見見你皇祖母,讓她說與你聽。”
風長川見狀也伸手,放在了君主的手中,西宮燁低頭看去,那雙白皙的手上布滿了新舊交替的傷痕。
宮門大開,她被西宮燁牽著進了朝儀宮,宮殿的空地中搭著奢華的戲台,紅衣花旦衣袂翩翩。
台中台,戲中戲,花旦身段修長而風流,臉上紅白脂粉相得益彰。
身材雄偉的淨角站立台上,麵容悲憤交加,“妃子,不可尋此短見啊!”
花旦指向一個方向,嗓音急促,“漢兵,他,他,他,他殺進來了!”
青年眉如遠山,朱唇粉麵,可堪國色,他抽出霸王腰間寶劍,正要舉起橫戈於喉間。
風長川看著閃著寒光的長劍,眸子微眯,這劍開刃了!
隨即在眾人的驚呼中,鬆開了父皇的手,轉身拔出萬福手中的海月劍,雙足點地躍上台,身姿輕盈,抬起苗刀挑飛了長劍。
剛醒來的李嬤嬤驚呼了一聲,“殿下,不可!”隨後看著事故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又氣得昏厥了過去。
鏘的一聲,青年剛橫戈在喉間的長劍落在台上,劍鋒閃著寒光。
他一雙桃花眸中含情脈脈,讓人看了心神蕩漾,倒真覺得有幾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滋味。
台下眾人皆被她的舉動驚嚇,敢在君主麵前拔刀,簡直是膽大妄為!
少女一身灰綠華服,如竹般挺直著脊背,泰然地站立在台上。
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反觀西宮燁並沒有問責的意思,詢問道,“無夜何故拔劍?”
風長川雙手握住苗刀刀柄,刀尖向下,朝他抱拳,解釋說:“回稟父皇,劍開刃了。”
西宮燁聞言眼神冷了下來,宮中守衛森嚴,這戲子是如何帶開了刃的武器入宮的。
他朝一般的親衛吩咐,“帶下去,嚴查!”
扮演花旦與淨角伶人連忙跪下求饒,“還望陛下明察,此劍不是我等帶入宮的!”
話音剛落,一道蒼老威嚴的女聲從戲台後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皇帝許久未來哀家這朝儀宮了,這一來就要問責哀家的人……著實讓哀家有些寒心呐。”
隨後,走出一群穿著爭奇鬥豔的宮婢,率先出現在眾人麵前,她們簇擁著一位風韻猶存的老嫗。
西宮燁聲音低沉而柔和,“母後,兒臣平日裡忙於政事,這才疏忽了您,是兒臣不對。”
太後冷哼一聲,扶了扶發髻上的珠釵,“你哪是忙,你是厭煩我這個老嫗多事。”
西宮燁:“兒臣豈敢。”
太後抬手屏退了宮婢,身姿端正地坐上了梨花木椅,雙手覆在腿上,看向台上抱著刀的少女。
長相雖像皇帝更多,但這五官若是落在女子臉上,便覺得有些寡淡平庸,與她那雙生姐姐一點都不像,“你是無夜?”
風長川大概也猜到,這位老嫗應該就是她的皇祖母了,又忘了規矩,抱拳回道:“回稟皇祖母,是。”
太後眉目冷淡,“沒規沒矩的,皇後派給你的嬤嬤沒教你規矩麼?”
裝死的李嬤嬤雙眼閉得更緊了,希望自己此刻真的是死了,太後每問一句責,她都覺得自己離地府更近一步!
風長川耿直回答,“回稟皇祖母,教了。”
太後:“教了還是不成樣子,你說那嬤嬤名諱為何,哀家罰她。”
風長川:“嬤嬤教得事無巨細,是無夜不爭氣,總是忘了規矩。”
太後聞言,又仔細瞧了眼她,少女神情真摯,原先不快的心情消散了許多,“嗬嗬,你這孩子,怎能如此憨傻。”
風長川不解,“實話實說,為何是憨傻?”
太後從桌上撚起一塊花糕,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是。”她從戲台上跳下,萬福膽戰心驚地接了她的刀。
剛走到太後麵前,就聽她說:“低頭。”
風長川覺得眼前的老嫗很和善,於是聽話地低頭,那塊綿軟細膩的花糕看起來十分有食欲,太後抬起手,將整塊塞進了她嘴裡。
少女腮幫子被花糕塞滿,如同一隻鼓起的河豚,甜膩的味道在唇中蔓延開來。
風長川眸子眨了眨,沒有嚼,有些愣怔地看著她,老嫗雖臉上已有皺紋,但年輕時的風華依舊可見。
太後失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小呆子,和你父皇年輕時有的一拚。”
西宮燁不滿道,“母後,孤年輕時可沒這麼呆。”
太後:“怎麼沒有,你父皇那時叫你去查處貪腐,小施懲戒,你二話不說將人就斬了。當時給你父皇氣的,在建新殿拿奏章砸了萬福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