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川坐在馬車裡,李嬤嬤就坐在她的對麵,嘴皮子都說得冒煙了,“殿下,到了國子監千萬不能再稱呼我了。”
她點頭,表示記住了,“本宮。”
李嬤嬤又拿出一本畫冊,上麵是國子監生與夫子的畫像,“這位眼下有痣的公主便是無雪殿下……”
長川看得眼花繚亂,算是勉強記住了。不過,她在其中看到了一張眼熟的臉。
少年一身監生的湖藍色深衣,一雙如同狐狸般狡黠的眸子微彎,眼窩深邃,在畫冊中笑得恣意風流。
李嬤嬤:“這位便是北冀國的公子逐雲,葉驚回,殿下前日見過他,千萬不要與他結怨了。”
長川:“為何?”
李嬤嬤:“您若是嫁到北冀便也算是公子逐雲的皇嫂了,他是北冀王唯一的胞弟,甚得兄長喜愛,您若是與他結怨了……不可,決計不可。”
長川看向窗外,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她對國子監頓時沒了期待,因為學得再多、再好也是為了嫁到北冀,去討好那位君王。
“若是有人問您,在何處長大?”
“在道觀長大,為祈求國運昌隆。”
分明是她去聽學,李嬤嬤卻比她還緊張。
馬車在國子監前停了下來,兩列禁軍小跑至門口,盔甲隨著他們的腳步鐺鐺作響,腳步聲整齊,氣勢逼人,排開兩列站到了門口。
監生們見狀,皆議論紛紛,“這位是誰,排場如此之大?”
“聽聞是皇室養在道觀小公主,無夜殿下。”
“撲哧,誰不知道西宮無夜命格帶煞……”
“怎能直呼公主名諱,該喚她無夜殿下。”
“也就你這般小心。”
少年生的唇紅齒白,他今日穿得十分貴氣,暗金發冠將一頭烏發高高束起,臉頰兩側垂下兩串精致細小的金珠鏈,襯得人珠光寶氣。
身上一襲金紅窄袖勁裝,修長的雙腿隨意搭著,衣擺從高牆上垂下,一顰一笑都是活脫脫的一個紈絝公子。
一手拿著一串葡萄,咬下一顆,將葡萄籽與葡萄皮一同咽了下去。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半眯著眸子,看向國子監前的馬車。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本公子的未來皇嫂……”
馬車遮擋的淡藍布幔被人掀起,先是一個老嫗彎腰出來了,她往車內伸手,一雙滿是疤痕的手搭上了她的手。
眾人屏息凝神,這位無夜殿下到底模樣如何,是否會像無雪殿下那般國色天香?
首先看到的是這位殿下的灰綠窄袖長袍,金線所織的蓮花點綴,讓人浮想翩翩,這位殿下或許是個淡雅之人?
長川低頭走出馬車,拒絕了李嬤嬤的攙扶,動作乾淨利落地跳下了馬車。
這門口怎麼圍了這麼多人?
李嬤嬤來時便與她說過,皇帝十分看重國子監,監生們在國子監求學時,是不需向皇室貴族行跪拜禮的,見麵隻需打個招呼問安即可。
她將準備與她一起進去的李嬤嬤攔下,“李嬤嬤,本宮一個人便可。”
這位無夜殿下的長相可叫眾人失望了,一雙柳葉眸少見的冷冽,她表情很少,讓人覺得她是雪山之巔的寒霜傲雪。
當她走起路來,便像是帶著殺伐之氣的青蓮,讓人難有想要靠近的感覺。
有人輕笑一聲,“長相寡淡,這氣質也實在不像一位公主。”
“可彆胡言亂語了,小心你這項上人頭,你沒聽說麼,前日陛下專門到宮門前迎她。”青年朝某個方向揚了揚眉,“看到她腰間的那把刀了麼?”
另一位青年不解,“看到了,如何?”
他神神秘秘地湊近,輕聲道,“陛下特彆批準她,帶刀入宮。”
一位身穿月牙白長袍的青年路過,聲音冷淡,“再怎麼說,她也是東擎嫡公主,是為家國而和親的公主,你們是國子監監生,怎能如同市井小民一般,背後嚼人舌根?”
二人看到他立即噤聲了,青年容貌與氣質皆儒雅清冷。
他正是東擎最年輕的從四品官員,司業沈玄。
沈玄瞥了二人一眼,“自覺去戒律司領罰。”
二人不敢頂撞他,朝他作揖,齊聲道,“是,沈司業。”
沈玄輕輕掃了寬袖,往人群的焦點走去,王祭酒讓他親自來迎接這位無夜公主。
長川還在和李嬤嬤掰扯,“嬤嬤,您不用跟著本宮。”
李嬤嬤連忙擺手,“不可不可,說什麼老奴都得陪在殿下身側。”
二人僵持不下時,沈玄走來了,他雙手覆在身前,朝長川坐了個揖禮,寬袍大袖隨著他的動作晃開,十分好看。
“在下國子監司業沈玄,參見殿下。”
青年冷冽嗓音清冽,將爭執的主仆二人的視線帶了過去,長川看著這張俊美清冷的臉,沉思了一瞬,司業……司業是做什麼的來著?
李嬤嬤見長川又呆了,連忙用手推了推她的胳膊,低聲提醒道,“殿下,司業掌儒學訓導之政。”
長川看著這位司業,突然的就想起了大師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長刀上,“沈司業……請平身……”
李嬤嬤無奈扶額,殿下,平身不用加請字啊,您可是皇室貴女!
沈玄心下驚詫,這位小殿下還真是……謙虛。
“謝殿下。”沈玄直起脊背,“不過,夫子馬上要開始授課了。”
長川看了眼身邊的李嬤嬤,“您真的不用陪我……本宮,本宮手腳健全,不需要人照顧。”
沈玄聽明白了,這無夜殿下原來是不想帶下人陪同,倒也不是傳聞中那般肆意妄為之人。
沈玄:“這位嬤嬤,在下是國子監司業沈玄”隨後將腰間的令牌雙手遞上,叫李嬤嬤看清楚了,“便由在下引導殿下,如何?”
李嬤嬤看著那令牌是真的,再三斟酌,心想這沈司業進退有度、溫文爾雅,想必不會害了殿下,才終於答應,“那便勞煩沈司業了。”
沈玄:“引領學生是司業本職,何來勞煩一說?”
長川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走到了沈玄身邊,“勞煩沈司業了。”
沈玄但笑不語,二人走進了國子監。
青年走得不算快,嗓音清冷,舉手投足間帶著溫潤的氣質,“殿下,國子監共有二廳六堂,前麵是臨啟殿,是陛下講學之處。臨啟殿兩側各有廂房33間,為授課處,東為仁德堂、義信堂、禮樂堂,西為忠孝堂、智學堂、中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