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堂裡烏煙瘴氣的,長川抱著書籍剛走到門口,夫子抬手示意她稍等一會,隨後伸手去開門。
剛一拉開門,從天而降的一盆清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哈哈哈!你們快看嚴驢子!”
“欒兄你真行啊,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
“誒,過獎過獎,是你們布置的好。”
嚴夫子看著堂內嘲笑他的學生們,內心微微歎息,這裡麵哪一個紈絝是他能得罪的。
長川看著他還在滴水的胡須,又聽見堂中傳來了一陣嬉笑聲,低頭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素白的手帕。
“嚴夫子。”她把手帕遞到夫子麵前,“沒事吧?”
嚴夫子臉側的鬢角已經花白了,五十多歲的人,被學生們戲弄,連火都不敢發。
他看著少女遞來的手帕,眼眶微微濕潤,這位殿下可真是少見的赤誠,“不妨事。”
他沒接過手帕,抬起衣袖擦去了臉上的水珠,假裝無事發生。
長川點頭,沒事就好,一時間也沒想太多,隨後跟著嚴夫子進入了堂中。
堂內因為她的出現,一瞬間就寂靜了,所有人都在上下打量她,似乎她是個什麼新奇玩意一樣。
長川一眼就看到了窗邊的葉驚回,他已經換了一身深藍監生服,趴在桌上睡覺,光落在他半邊側臉上,看起來倒是十分乖巧。
而中間的少年長相張揚,他眾心捧月地坐在最中心,揚著下巴看向了長川,隨後低頭問,“這是誰,怎麼敢來我們忠孝堂?”
堂中沒有女學生,因為國子監內的女子大多都用功讀書,一般都是在二堂待著。
“這位就是與無雪殿下雙生的另一位公主,西宮無夜。”
顧欒輕蔑地冷笑一聲,“她何德何能,能與無雪比較?”
“欒兄怕是不知道,陛下與太後十分看重這位殿下,聽說……陛下還親自到宮門口將她迎進了宮中。”
顧欒又瞧了她幾眼,長相寡淡,氣質粗鄙,和無雪簡直是天差地彆。
“殿下,您想坐哪?”嚴夫子詢問。
那個眾星捧月的少年,她在畫冊裡見過,也是李嬤嬤提醒的重點人物。
當朝左相顧淵獨子,顧欒,年十八,生性乖戾,紈絝子弟能做的事,都叫他做遍了。
逛勾欄千金一擲、逛賭坊出老千,就比如今日街上看到一個賣身葬父的,直接納了人家當嬌妾。
長川認真地打量了堂內的位置,隻有兩個空位。
一個是顧欒左邊,周圍是忠孝堂的四大天王,一個是葉驚回後邊,靠窗還是角落。
“嚴夫子,本宮長得高,坐後麵就可。”她抱著書毫不猶豫地坐到了葉驚回身後,身姿端正。
顧欒眉頭微挑,輕笑一聲,又繼續和他的狐朋狗友們討論著怎麼捉弄人了。
木鐸聲響起,代表是上課了,但以顧欒為首的學生們還在高聲談笑著。
門口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其他人聽不見,但長川聽見了,這腳步聲似乎是……沈司業。
當青年一襲月牙白長袍出現時,所有人瞬間寂靜了。
沈玄是有官職在身的,這群學生再怎麼紈絝,也絕不敢招惹朝廷命官,免得父親因為他們的原因被參上一本。
顧欒見到他倒是有些不羈,彆人怕沈玄,他可不怕,依舊坐在桌案上。
沈玄看到他後,眉頭微皺,葉驚回那家夥不過就是愛招貓逗狗,而這顧欒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毒瘤,他連教書育人都夫子都敢捉弄,實在是玩世不恭。
他出聲詰責,“顧欒,坐有坐相,你如此模樣,是要作甚?”
顧欒舌尖抵了抵牙床,露出了吊兒郎當的笑容,“本公子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你沈玄管那麼多閒事作甚?”
沈玄麵容清冷,並沒有被少年此般囂張的話語驚起波瀾,他淡漠地瞥了顧欒一眼,“你有左相父親,他們沒有,若是都陪著你一塊胡鬨,最珍重的年華過去了,以後豈不是隻會感歎,若不是我年少輕狂,今日必有一番大作為?”
他的話雖說不怎麼深奧,甚至可以說十分直白,卻鞭辟入裡,讓其他人心有戚戚地垂下了頭。
長川關心的東西並不多,她的眼裡隻有武道,即使外麵的世界滿是硝煙味,她也不關心。
正當所有人寂靜時,少年懶散的嗓音響起,“本公子的萬兩黃金!”
長川看著桌前突然坐直的少年,把她的書案撞得往後移,她額角跳了跳,他總是能夠如此不經意地引起她的注意。
桌上的書籍被他撞得滑落在地麵,所有人都看向了突然驚醒的葉驚回,包括沈玄。
沈玄微微歎氣,無奈扶額,他總是拿這葉驚回沒辦法。
你若是說他十分紈絝吧,那也不算,他除了不愛上學,就是滿眼黃白之物,對國子監裡的夫子也算是尊重。
葉驚回的背撞上後座,疼得直皺眉,直接轉頭看去。
長川與他的視線彙聚,她想起李嬤嬤說的話,“抱歉。”
隨後將桌案拉遠了。
少女的發髻十分簡單,她的頭發不如尋常女子那般厚重,烏黑的長發隻用一個玉簪便能固定起來,一雙柳葉眸裡的光芒有些呆呆的。
“嘶……”葉驚回疼的低聲悶哼,他覺得隻要遇到這呆子,簡直就是倒黴透頂。
他問:“你這呆子,分明是我撞了你的桌子,你為何要說抱歉?”
長川眨了眨眼,“李嬤嬤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葉驚回氣笑,“你又沒笑。”
長川指著他的唇角,畫了個弧度,“你笑了。”
葉驚回努力讓自己的唇角垂下,表情有些滑稽,他這未來皇嫂簡直是呆的可愛,“你方才是不是在池邊罵我男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