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侯府,小樓。
寶鼎上煙、沉香清冽,綽約勾勒出那如畫眉眼,道骨仙風。
他始終是謫仙般的人物。
瘦削的素指輕叩書案,任由那遲暮的紅燭將自己的身影循循放大再唐突的暗下。往複如此,仿若灰飛煙滅重又向死而生。抬手、拂袖、擎筆、拭墨、狼毫素箋。他想要寫些什麼,卻總是爭持著無法落筆,到頭來隻得作罷。徒留那彷徨的墨滴垂垂滑落,濡在紙上湮濕一片。
“五更天,想是該回了罷。”喃喃而語,回首又搽亮了燈芯。
無情在等追命,徹夜。
追命回到六扇門時已是過了卯時。他怕生出什麼岔子,隻得尋了那後院的屋簷去,蹲在上麵看了半晌。直見院內無人才算安下心來,大搖大擺的往老樓走去。
“追命!追命!”女人是禍,這話在這時候倒是應了讖般的靈驗。
追命脊背一涼,趕快跟上幾步鑽進了屋內。心裡暗罵:水芙蓉這個死丫頭,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回身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喂!喂!追命!你聽沒聽見我在叫你!”水芙蓉見追命有意躲她,更挑高了嗓門在院子裡扯嚷起來。
追命見她吵鬨的凶,慌忙衝出去捂上嘴把她拉進老樓,埋怨道:“我的天下第一女神捕,你非得把師父吵來才甘心啊!”
“切,看你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昨天晚上肯定不務正業喝酒去了。” 水芙蓉裝作嫌棄的用手捏了鼻子,一臉作怪的瞄著追命,“好啦,神侯他老人家不在,不逗你了。”
“呼,嚇死我了!”拍著胸脯長籲一口氣,“對了,你找我?”
“不是。方才刀童有過來,說是無情找你。我不過是傳個話罷了。”
“大師兄他……”不及細想,追命轉身奔向小樓。強光下,椽梁間透出的小樓一角,飄渺不似人間。
進了門,兩個人隻是淡淡的相互望著,四目而對,卻又一時無話。
………………
“大師兄……”
“你回來便好。”
“我……”欲開口,才發覺渾身染遍的酒氣驚擾了小樓的清肅。
“不妨事,追命…說到底,或許,我還不及酒了解你的深。”
追命不好意思的搔了搔發跡:“師兄言笑了。”
“不,其實我一直在想——這酒與茶間,究竟孰優孰劣?方至今日才略有通曉。這茶,使人冷;而酒,使人愁。”
“師兄這又是哪門子的說法。茶畢竟是梅風鶴骨,而酒大抵是世俗濁物,怎可相提並論。”言語間,竟分不清是自嘲還是無奈。
無情輕笑,持盞微微搖首:“追命,這酒之蘊藉,豈是一個濁字便能定論的。”
“……確實,我本從未想過這些。隻覺得那東西喝著爽快、豪氣,能把自己不願做的不願想的一發拾掇個乾淨。我不如師兄,說到底終歸是塵世中人。”取出腰間的葫蘆,想喝,又覺得徒增尷尬,隻得放在手中細細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