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是為了這事。”趙璟悻悻一笑,回身問道:“我問你,北方的糧草軍備籌備的怎樣?”
“呃,卑職直言,情況尚難。”
“這便對了!天上降下的財神爺,任誰也不會放跑。”
“可這人來路實在蹊蹺!”
趙璟搖首,攔了趙璘的話語:“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況且,縱是咱們等得起,金國那邊卻也耗不起啊。”
“難道,金國之事尚有變數?”
“誰又不是。坐懷天下,哪個人不想趁亂分一杯羹。下手晚了,彆人連渣滓都不會與你剩下。完顏闍母那邊已是按捺不住,這幾日接連來信催我發兵,好來個裡應外合。我直以軍備尚缺作為搪塞,大抵也撐不了多久。你說,這五萬兩,我可會放過?”
趙璘眼珠子溜溜一轉,也似懂了,交口讚道:“王爺聖明。到時璟王府與金人坐分天下,也由不得那小子不同意了。”
……
十二對宮燈逐個滅了,隻留書房的燈火遲遲未熄。案榻上,足重的金錠昭示著的貪欲,儼如烈火,吞噬一切。
李壞一路循著燈火混混噩噩的往回走著。身上的冷汗還未及散去,腦中思緒仍舊不時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他很肯定,隻要當時他說錯一句話,他就沒有命走出璟王府。如今確是出來了,卻隻感到仿若隔世,外麵輪回了數載春秋,腳步也不自覺的踉蹌了。猛地搖了搖腦袋,強迫自己定了心神,亦步亦趨再往前走去。本來不長的路,竟是如此消磨人。
城北李園。
趙傳見李壞三更未歸早是急了,也不及管顧其它,命下人掌了所有的燈,洞開大門,自己守在門口等他回來。又怔怔過了半晌,見街角徐徐走來一人,神色安然,心裡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嘿,大傻哥!”那人不是李壞是誰。
趙傳見他還是生龍活虎的模樣,想想他走的這幾個時辰裡,一幫人求天地拜菩薩亂作一團,突然一時語塞,除了上前將他一把抱住,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喂喂!不就幾個時辰沒見,用不了這麼親熱罷?”李壞見他上前,肩頭忽的一矮,十指宛若操弦,片刻便將趙傳手臂緊緊箍住,一臉嫌棄的看著他。
“我…我隻是沒想到你還能這麼…這麼樣子的回來……”趙傳斂了斂衣袖,回身讓出路,引李壞進園。
兩個人過了前廳入了後堂,闔了門,各尋了位子坐定,重談起方才之事。
“你知道我今日出門所為何事?”
“我……”
“大傻哥!”
“我…我說……”趙傳抬手揩了揩臉上的汗,“前幾日我去找劉伯盤賬,無意中他跟我提起,你幾日裡找他拿了五萬兩黃金。我便知了。隻是你不說,我也不方便問。”
李壞慍聲大喝:“這事倘若傳出去是要殺頭的!”一個健步衝上去抓起趙傳的衣襟。
“這話我也要問你!你這麼做究竟在圖什麼!”
李壞被他一喝,方減一身盛怒,輕了聲,道:“我李壞糊裡糊塗的過了這麼多年,做什麼都是失敗,可我不想再這樣耗下去。那筆錢留下,還不如做點於家於國有意義的事。選擇趙璟是一步險棋,我知道。但這也是最直接最快的方式。”停了停,續曰,“你當時為什麼不攔我?”
趙傳掙開李壞的手,正了衣領,低聲回道:“李壞,你想做的事一向都會做到。我攔你何用。況且,在這世上,我不助你,還有誰會幫你?”語畢,又垂頭而思,喃喃不已。
李壞沒有料到趙傳此話,一時間愣愣發傻。少頃,卻張開嘴笑了,融了三月春寒。
“你會一直幫我?”
“自是當然!”
兩個人不立字據不歃血,隻單單於空中一鳴掌,相視而笑。十幾年的兄弟情誼,吃的苦,受的罪,豈是寥寥數句便能道的清的。
“話說,你將來有何打算?你這麼確定那個趙璟會照你布的局走下去?”趙傳又命人傳了茶遞到李壞眼下,看他牛飲而儘。
“非也。我隻是布局,餘下的,願者上鉤。”
“可就我對你的了解,這五萬兩黃金絕不會這麼白白送與他,讓他占儘便宜。”
“嗬,就數你懂我。”李壞從懷中又摸出一錠黃金丟到趙傳懷裡,“喏,你看。”
借著燭火,趙傳見那金錠下刻有兩個變體的蠅頭小字,熠熠生輝,不由得心下暗讚:“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
“那是!與北定王這隻老狐狸鬥法,必要棋高一著才行,怎能隨意讓他牽了鼻子去。現在我與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為這五萬兩黃金,他還要來求我。”
“你是說……”
“噓!”李壞食指抵住嘴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都說穿就不好玩了。”說罷,自顧自去撿了桌上的幾樣糕點去吃,不再理會趙傳。
趙傳遠遠看著他,隱約覺得眼前這個人,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混跡街頭的傻小子了。多了三分成熟,少了兩分輕狂。還有一分,他說不清道不明。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活活將人悶煞。不由得啞然失笑。
李壞,或許並非空無一物,隻是無人能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