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繞過禦街,過了靑暉橋,進了裡弄,再七拐八拐,等佇了足,已是到了地方。
“廣道錢莊。這名字倒好。”
“追三爺謬讚了。小人不才,聽聞古語有‘得道多助’一說,就效法著起了這個名字。做生意,無非靠的是大家幫襯。人脈二字終是少不了的。來,這邊請。”
入了大堂,迎麵供的便是關羽關二爺,果品尚鮮,煙火極盛。左右兩道隨意陳了幾件的花鳥字畫,古董瓷器,皆不是什麼上品,想來價格平庸。再往前便是櫃台,裡麵隻存了些散碎銀兩,數張銀票,其餘大抵是空空蕩蕩的。
“哦,才記起來!”追命一敲腦袋,“還沒有問你的名字。”
“回追三爺,小人姓趙,單名一個傳字,是這家錢莊的掌櫃。”
“謔,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操持這麼大的家業,怪不得彆人見了眼紅。”追命嘴上雖說豔羨,心下卻覺得這店裡好生古怪。不供財神爺卻供關二爺,隻見器物卻不見金銀錢票。簡陋談不上,總歸是寒酸了些。畢竟哪有錢莊裡沒有錢的。做生意不比唱戲,何必來一出空城計。“對了,屍體現於何處?”
“剛發現時屍體是在錢莊正門口。因為生意還是要做的,屍體放在那旁人見了哪裡還會上門,於是我就自作主張移到後堂了。”
“這樣,不妨事。話說回來,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是小人。今早我起來開門,約莫是卯時三刻,就看見他們二人坐在門口。我本以為是二人昨晚出去胡鬨,糊裡糊塗坐在門口睡著了,上前去推。沒想到這一推兩個人都應聲倒地,早是沒了氣息。”
“看來二人是在昨日離莊之後被殺又被運回來的。隨便問一句,昨天夜裡到今日卯時,你在何處?”
“小人昨晚去找了店裡的劉伯盤賬,大概到亥時。然後回了屋便睡下了,直到今早。”
“好。”追命口裡有一搭沒一搭接著趙傳的話,這邊對著幾幅字畫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什麼門道,胸口憋悶。正巧看到那人窩在門口,剛好拿來出氣:“喂!你昨晚在哪裡?”
“我?!我又不是錢莊的人!”那人一攤手,話一出口滿是火藥味,定是還在生氣。
“問的就是你!”
“好啊,你問哪段?我昨天去的地方多了……”那人換上一臉吊兒郎當的模樣,隨口回道,“我先是去了鶴仙居喝酒,再去了河畔的畫舫聽戲,之後又去找了幾個姑娘……”
“夠了,紈絝子弟……”追命咂了咂嘴,一臉鄙夷。明知那人是在故意氣他,還差點中計。回身對趙傳道:“走!帶我去看屍體!”
死者一是六子一是十三,皆為這錢莊的夥計。平日裡素行尚嘉,工作也算勤勉,就是愛喝幾口貓尿,有幾個小錢時常去賭場裡摸上幾盤,不過一來二去卻也沒結下什麼仇怨。沒想到會無緣無故死於非命。此時二人屍體已完全僵直;血墜呈紫紅色,布於顏麵,四肢和胸腹前側;瞳孔為縮小狀,兩側結膜呈淤血點,想來是立位而死。之於死因,應是被利器直接洞穿心臟。傷口長不及半寸,沒有出血,顯然是一招斃命的招式。
“奇怪!”
“怎的了?追命。”兩人不懂辦案,隻得怔怔立在一旁看著。這下有了音訊自是一擁而上。
“……嗯,從這二人的情狀來看,他們大約是於屍體發現前兩個時辰被殺的,也就是醜時。當時的狀況應該是……兩個人走在街上被人迎麵用利器刺穿身體,立直而死,再被運回這裡。就像這樣!”追命眼疾手快,一把將那人撈到身前,右手雙指直取他心口。
“喔!你謀殺啊!”這一下力道不淺,痛得那人佝僂了身子伏在案上,口中罵罵咧咧不得消停。
“是教你長記性啊!” 追命憋了憋嘴,又道,“不過,你們來看……”抬手把二人衣襟一敞,“這名凶手手法極快,傷口四周沒有留下任何血跡。還有,你們誰見過長不過半寸,厚不到一厘的利器?”
“這……”眾人各自蹙了眉,三雙眼巴巴的相互望著,良久無話。
“這樣,咱們三個在這裡乾坐著也不是辦法。我且回六扇門找個仵作來問個清楚。”
趙傳見追命抬腿便走,暗暗向那人遞了眼色。那人許是懂了,腳下稍快,右臂一展,正好扣上追命左肩天宗穴,兀自將內力送了進去。
追命隻覺身體一滯,仿若身後有什麼牽拉著,再挪不動步子。扣在肩上的手像有千斤一般,卻又尋不到著力之處。抬起的腳懸在空中,爭持再三終是落了地。
“追三爺,小人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通融。”趙傳後退了一步,動了動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一拱手,道,“我這錢莊原是小本買賣,光景慘淡的很,勉強糊口而已,三爺已是見了。現又出了命案,倘若傳了出去將來的日子想是會愈發艱難些。若是我一人不打緊,可莊裡六十餘口皆指著這不爭氣的店謀個生計。事情要是鬨大了,這豈不是斷了他們的活路。小人鬥膽,望追三爺代為隱瞞此事。”
“嗬,這個簡單!我不說便是。”追命施施然撣了撣衣袖,抬起下顎嗬嗬笑了,“隻盼你們以後見我,彆一人一嘴,喚我‘那個惹事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