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4 不可動搖的堅定……(1 / 2)

庭前細枝猛地一低,隨即爽然回彈,一隻羽毛絢麗的鳥兒衝出樹葉飛上了青空。

這一幕倒映在廊下少女清透的紅瞳裡,清明如鏡。

然後她開口了,儘管語氣漫不經意,卻顯然經過考慮。

“千翼,你真的相信艾斯特斯是——創世神麼?”

坐在她旁邊的金發少年淡淡道:“除非有人給我灌了一整杯顛茄茶,讓我分不清現實和妄想——不,這也不可能,普通致幻藥對我沒有作用。神族的血脈是很特殊的,也有一些特彆的能耐,但即使是我父親也無法隨意操控時間的流動,按照這個邏輯,我傾向於相信艾斯特斯。”

雪寂殺歎了口氣:“是啊,而且他還重建了烏茨克城。”

“那不是重建。”淩千翼指出,“按照他的說法,他隻是改變了烏茨克城的時間流逝方向,讓它避開‘被毀滅’的時間點而直接來到了未來——就像在大路旁邊開辟一條繞彎的小路一樣。”

“我不知道你還有摳字眼的愛好。”

“這很重要。”

“重要得就像三千帝大人的劉海有沒有對稱一樣。”

“完全不能比!對稱的劉海重要多了!”

“……你……”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一年的這個時節似乎是旅店經營的淡季,店裡沒什麼客人,遠處鳥雀嘰嘰喳喳的鳴叫聲清晰得像在耳邊。

逆流的時光已被扳回正軌,小精靈艾斯特斯也已經離開了。雖然說,兩人都沒有看到他離開的樣子。

他就像那遍布硫磺味和火紅岩漿的地貌一樣,在兩人的世界裡消失無蹤,隻留下最後一個赧然的微笑。憑著奇怪的直覺,雪寂殺確信,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即使再次會麵,他肯定也換上了一副她不可能認出來的相貌。

至於他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具有這樣逆天的能力……她並非全無猜測,實際上,猜測太多了,以至於根本沒辦法確定哪一個才是真的——更有可能的是,哪一個都不是真的。隻有一件事確定無疑:艾斯特斯是完全超出她理解範圍的存在——

他讓時光隨意改變流淌的方向和路徑,仿佛那隻是沙漏裡的細沙。

他輕而易舉地送走了雪寂滅和冰河,還不肯告訴她到底把他們弄到了哪裡,隻向她保證,他們會安然無恙地回到骨刃王城。

他隨意抹殺、創造著構成世界的物質。

他隻是探出手,就拿走了冥櫻飛嚴密收藏的誕滅之戒,就好像距離完全不能構成阻擋。

他近乎瞬移地穿梭於空間裡,即使是最偉大的空間係法師,也沒法這樣頻繁地在大尺度上移動自己。他向淩千翼保證,自己的行動沒有對神洛造成影響,除了讓她感到少許困惑之外。她現在正安全地待在冥水帝國境內,為小精靈的不告而彆而感到困擾,同時由衷地希望淩千翼能找到斬月人。

他還做到了很多。

但比這所有事情加起來都更古怪的是——他出現在他們麵前,扭扭捏捏、顛三倒四,卻畢竟開誠布公地……解釋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和雪寂殺所理解的上位者形象——任性、傲慢、態度輕蔑——截然相反。

忍不住地,她抱著果茶杯子吐出一口氣。

——怪不得這個世界總會在人猝不及防時露出脫線的一麵……因為啊,創造出它的人本身就匪夷所思,充滿了難解的謎團。

眼前浮現出了小精靈站在玄武岩平原上,最後回頭時,歉然微笑的樣子。

——我沒有欺騙千翼。我對你說,我的家園因為其他種族的肆意妄為而處於危險之中,隻有尋回“誕滅”,才能拯救我的家……這都是事實,你們生活於其中的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家園”。

精靈的影子因為淩千翼突然說話而消失了。

“那家夥……”

他說了一半,終於還是皺著眉續了下去:“……真的死了麼?”

雪寂殺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他話中所指,忍不住一笑抬頭:“你的語氣還是像以前那樣充滿厭惡和不信任,沒有半點對死者的尊敬……所以我猜,你心裡恐怕已經有答案了。”

淩千翼冷冷瞥了她一眼:“小樓曾經跟我說過,在薩韋裡奧大陸上,許多人都相信安卡琉親王是撒旦的私生子,與國王赫辛三世沒有血緣關係。”

“不奇怪,冥公子和普通魔族人長得一點都不像,甚至也不像他的父母兄長。”

“你真的覺得水墨會幫他奪得王位?”

短暫的沉默中,雪銀睫毛垂了下來。

“嘛,誰知道呢?”終於,她微笑起來,蜜色的金橘果粒倒映著紅眸,“他們之間的牽係是我所無法理解的……不過,我也並不想理解就是了。”

“嘴硬是不好的。”

雪寂殺立即臉紅了,回頭惱道:“喂——”

下半句話戛然停在了唇邊。

眼角餘光本應映著旅館粗糲的原木外牆,但此刻,這樣的景象被一襲暗紅袍角擋住了,有人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那裡。

像一抹冷焰,儘管還在燃燒,卻已經抹殺了喚人親近的溫度。

“……”她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角。

感受到她一刹的僵硬,淩千翼敏銳地回頭,迎上了身後俯視著的火焰瞳色:“月人?你剛才不在這裡,錯過了很多事情。”

“是嗎?”斬月人抬起了下巴,唇邊掛著嘲諷的笑,“那在把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之前,你們兩個今晚都彆想睡覺。對了,你總算醒了啊,千翼,我還以為你打算在那張床上睡到世界末日呢,乾掉冰河這麼費勁嗎?”

這一秒鐘,雪寂殺清楚地感到淩千翼朝自己投來了疑惑的一瞥,這一瞥中含帶的信息她也很清楚——

——月人這不是很正常嗎?你在擔心什麼呢?

雪寂殺沮喪地發現自己沒法跟他解釋。

好在淩千翼的注意力已經回到了斬月人身上,他站起來一掌拍在好友肩上,含蓄地表達了與他重逢的欣喜:“回去以後狄奧多先生肯定會問我發生過的事,所以先跟你說一遍也好。對了,今天我還沒吃半點東西,你們誰知道廚房在哪?”

於是他順著斬月人指點的方向離開了,舉止一如既往地高貴矜持、優雅得體,沒有半點不自然的地方,就好像他真的隻是無意間想到廚房、然後順便決定去吃個午飯一樣。

走廊下的空氣安靜了下來,連稍遠處的綠葉青枝也一派寧靜,鳥兒早已飛遠,此刻的庭前,隻有各懷心事、沉默不語的兩個人。

一根白發飄蕩著落進了雪寂殺的杯子,幾乎同時,身後傳來了斬月人轉身走開的腳步聲。她的發尾輕輕一動,卻終於沒有回頭,隻無聲地抿緊了唇角。

腹部疼痛難耐的灼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舒展卻——空洞的涼意。

月人。

腦海深處無力地□□了一聲。

月人,月人。

你到底……在想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