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相之女 那時為娘還小,卻清楚的記得……(1 / 2)

離相 赤城炎夏 7242 字 11個月前

“疼啊……疼……”引章喊著,兩天來高熱不退,夢囈不斷。

宋寧墨在一旁擰緊了眉毛。自那晚起他便一直守在這裡,他為她換下衣裙,清理傷口,煮藥熬湯。可誰知,印章牙關咬緊,藥汁是一滴也喂不下去。高熱蒸的她雙唇開裂,本就瘦小的身體象脫水一般迅速乾癟下去。受傷的後背、臀、大腿不能受重,引章隻能趴著。這樣的姿勢一兩個時辰尚可,時間一長,她便不自覺的要翻過身去。宋寧墨不眠不休的陪在哪裡,她一旦想要翻身,他便將她抱起來窩在懷裡,傷處由少年的□□恰好漏開。

這一抱便是兩日。

“將軍!”門外忽聽得聲音。

“何事?”他抬頭,眉眼中的焦慮一掃而空,變得淩厲。

東方大夫來了。

“快!快讓她進來!”他一喜,語調微顫。

木質的小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午時的光倏地湧進來,刺得人張不開眼。光芒中一雙白色繡鞋,長衣長裙的東方涼夏款步踏了進來。她眼中帶笑,身姿有著不似一般女子的高挑,鳳眸、小口,長發高束,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是個熱中微涼,賞心悅目的女子。

她本是滿心歡喜的趕來,心下得意。宋寧墨啊宋寧墨,本姑娘早就料定你離了我不行。從軍兩年哪次不是我將你從閻王殿裡拉回來的?現在你武藝長進了,也升官兒了,就對我不聞不問,連出營回鄉的大事也不知會我一聲。好哇,你不是翅膀硬了麼,怎麼又急急地把本姑娘請來了?

得意歸得意,事情卻馬虎不得。她得到消息便連夜趕來,一路上換馬兩次,更談不上休息,就風塵仆仆的奔到了廣安城。

一進門,東方涼夏便愣住了。

宋寧墨抱著一位姑娘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用帕子為她沾濕嘴唇。他眼睛裡儘是疼惜,雙眉緊皺,仿佛病痛生在自己身上一樣。這樣的宋寧墨她沒有見過,甚是不曾想象過。不知怎麼的,她有些難過了,路途上的疲憊頓時蜂擁而上。

“愣著做什麼!快來瞧瞧!”宋寧墨察覺她進來,卻半天不見動靜,這才抬起頭。

涼夏回過神兒,忙掩了神色。

“好,好。你急什麼?!”

“怎麼樣?”

她剛搭上脈,宋寧墨便問,惹得女子不滿的瞥了他一眼。

弱、弱、還是弱。不管從哪裡看都脈象虛浮,垂死之兆呢。她心下暗暗一驚。宋寧墨關心的姑娘竟這麼命短,怪不得他急急的回來。眼前病人將死,她卻反常的竊喜起來。

“不行了。準備後事吧。”她站起來,說得輕鬆。

宋寧墨渾身一震,仿佛雷擊一般。他大手一伸,臂膀像是突然伸長了幾寸,一下子扣住了東方涼夏的脖子。這一扣,用上了六成的力氣。

“你再說一遍?!治不好她,我就用你陪葬!”

女子的臉頓時慘白一片,瞳仁猛地一縮。她想起了鐵騎營裡,宋寧墨的綽號——羅刹。

“你!你……瘋了!”東方涼夏從喉管裡擠出一句,右手揮起給了他一個耳光。宋寧墨突地鬆了手,臉色跟著暗了下去。

東方涼夏踉蹌著後退兩步,大口喘息。脖子上幾條鮮紅的指印清晰的浮了上來。她剛想開罵,就看到宋寧墨垂下的臉上流下淚來。

碩大的。晶瑩的。卻苦澀不堪的淚。連續不斷的砸在他懷中女子的臉上。

習武練兵,累的連呼吸也懶得用力時,他不曾哭;兩軍對壘,敵方一支羽箭射來,深入皮肉,他不曾哭;大漠行軍,彈儘糧絕,他不曾哭;那樣一個決絕冷酷的人,如何哭得?

現在,他卻哭了。擁著那個懷中的女子,哭得像個孩子。

“寧墨啊。不哭,不哭。”引章不知是什麼時候長開了眼,聲聲安慰著這個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宋寧墨張大了眼睛,可卻怎麼也止不住斷了線的淚珠。

“我……我夢到你做了將軍呢。嗬嗬……”她聲音沙啞,可宋寧墨聽起來卻那麼溫暖慰藉。

東方涼夏看著,心裡詫異得緊。醒了?!這麼瘦弱傷重的女子居然醒了?!

“快讓我再看看!”她並步上前,又搭上了脈。

並無任何起色,從脈上看的確是將死了的。不過,既然醒了,就說明他還不想死。試一把,又有何妨?

“宋寧墨,我這就去開方煎藥,若是在熱度退下之前,她還是醒著的,就有希望了。”涼夏忿忿地說。

“謝謝。”宋寧墨仍舊沒有抬頭。

東方涼夏轉身出了房間。

人自是醒了,病也就好的快了。

東方涼夏忙裡忙外,不亦樂乎。治病的藥,補身的湯,事無巨細。半個月下來,引章不但坐了起來,臉色也紅潤不少。宋寧墨公務不斷,所以引章的熱度一退,他便早出晚歸,這照顧病號的重任便毫無懸念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姑娘,該喝藥了。”晚上,最後一劑湯藥,涼夏小心翼翼的送了過來。

“勞煩東方姑娘了。”說著,引章坐起來。涼夏笑嘻嘻的端著過去,抬眼便迎上了引章的目光。

“你——你是誰?!”

涼夏怔住,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個人不是宋引章。她怎麼躺在那兒?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是誰?

晃動間,墨色的藥汁濺出少許,苦澀的味道一下子在小屋裡彌漫開來。

“啊……”宋引章也略微有些驚訝,但隨即便明白了。前些日子都在白天服食湯藥,今兒個這是最後一劑,便趕到了太陽落山的傍晚時分。

“我的事,寧墨他沒有對你說嗎?”她問,心裡卻不慌。這東方姑娘開朗大方,長得又可人,自己早就喜歡的緊。寧墨雖然什麼都不說,待她泛泛的,但引章能看得出來,臭小子心裡十分信任東方,信任中也帶著喜愛。

經引章一問,涼夏更是雲裡霧裡。

“我就是引章。隻是白天和夜晚有些不同罷了。沒嚇找你吧……剛剛見到都會想你這樣。”

涼夏見她說得稀鬆平常,不由得相信了些許。

“你……”

“東方姑娘但問無妨。”

“你是妖?”涼夏直言不諱,精致的臉龐充滿了好奇,顯然她並不是害怕,反而驚豔於此時的宋引章,想要追根究底。

“不,不是。”引章笑笑,愈發喜歡眼前的姑娘。

“我爹娘都是人,如何生的下妖來?隻是我與普通人略微不同罷了。白天裡那個樣子才是真正的我,眉眼口鼻都像極了我娘。這晚上……”她頓了頓不再說話。

涼夏看她垂下眉眼,若有所思的樣子較方才的妖冶至極,又多了幾分嫵媚,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擁她入懷,何況男子?何況宋寧墨?

“東方姑娘見多識廣,可知道這是什麼病?”片刻,引章問。

“病?!這話問的涼夏語塞。”她竟覺得這是病?!

“與其說是病,我倒覺得更像是血統,像發色、膚色一樣能夠代代相傳。具體的我可以去問問我的師傅,他老人家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涼夏分析道。“不過,你這個樣子還真是招人疼,我一個姑娘看見到你都險些把持不住,何況那些大老爺們兒?怪不得宋寧墨——”

話音未斷,宋寧墨便推門進來。

“啊?!你,你怎麼不敲門?”涼夏心虛,怕他聽到了自己的話。

“嗯?”宋寧墨挑挑眉,不與她多話,眼神裡儘是不屑。

“引章,怎麼樣?好些了麼?”他低聲道,側身坐在了床沿。

宋引章看看涼夏,又看看寧墨。這分明是一對歡喜冤家嘛。她雖不出門,但天資聰穎,這些人情世故自是一看便有了分寸。寧默寡言,但心地純良,有擔當。現在得知他已作了鐵騎營的將軍,自是離婚配不遠了。他娘死得早,自他從奶娘的懷裡出來便一直也他這個做姐姐的玩兒在一起,如今大了,有些事還是要姐姐提點下才行。

“引章?”宋寧墨見他不答,隻是垂了眼睛淺笑,心中有些納悶。

“臭小子,你叫我什麼啊?嗯?讓我聽聽你叫我什麼?”女子嬉笑著捏上寧墨的臉,上提下拉,忘乎所以。宋寧墨一張嚴肅慣了的臉被這麼一折騰,頓時滑稽無比,醜態百出。

宋引章不覺得什麼,咯咯的笑得歡,而一旁的東方涼夏早已傻了眼。

“姐……姐姐。引章姐姐。”寧墨拗不過,含含糊糊地說。

“這才對。”引章笑嘻嘻的衝涼夏眨眼,意思是說他不過紙老虎一個,不用怕,將來你也用這個法子治他。

可被這一幕嚇住的東方涼夏心裡卻另有一番計較了。

“姐弟?!”她一向自恃聰明,卻自始至終沒偶發現他們是姐弟。宋寧墨那天抱著引章的樣子久久地在她腦中浮現,那樣的神情,怎會是弟弟對著姐姐……是那一幕迷惑住她了麼?還是她根本無從體會他們之間的情誼?

無端的,東方涼夏不安起來。她緊盯著宋寧墨,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一樣。

“寧墨越來越漂亮了,將來要找個什麼樣的夫人才好呢?”宋引章依舊笑嘻嘻的,在少年的臉上來回磨蹭。她看向涼夏,眼睛忽閃忽閃的。

“啊?!”心不在焉的涼夏聽得先是一驚,繼而便漲紅了臉。

果然是郎情妾意,引章自顧自得的意,一張臉更加神采奕奕,完全沒了病人的樣子。

誰知宋寧墨並不領情,冷冷地盯住引章,完全沒有笑意。

“東方,你出去!我與姐姐有話要說。”

宋引章被他這麼一看,心裡也惴惴的。心想是不是有些鬨過了頭,畢竟這個弟弟已經是做了將軍的人,多少是要些威嚴的。涼夏一聲不吭,退了出去。

“寧墨的事不勞姐姐費心。”少年一臉慍色,頭彆向一旁。

本還是高高興興的女子被他這麼一說也冷下臉來。不聲不響的窩緊被子裡,用手擋了臉。

“是啊,你長大了,兩年不見又是將軍又是大元。誰還能管得了呢?姐姐也不叫了,引章引章的,倒是叫得順口。

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好得差不多了,莫要耽誤了大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