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方景辰 還是當年她唱歌他的那支歌……(2 / 2)

離相 赤城炎夏 4485 字 10個月前

嗬嗬……我知道。早在環兒告訴我之前我便知道,你雖小心翼翼,但終歸有些東西藏不住……為景辰哥哥做的……那麼些個毒藥湯水,我都喝了下去,還在乎什麼?可我沒想到,你那麼狠,那麼狠……

說完,她昂頭看向方景辰,滿目蕭索,豔色撩人。

有得有失,人世間的道理我總信的隻有這一條……人生種種,哪有魚與熊掌兼得的……兼得的……好事……

藥力已經發作,男子的各處傷口都有血水不停的留下來,口中的話也變得支離破碎。

我以為……我選的都是對的……可終究……讓我選錯了一次……我選了方家,卻沒選……

夜妖嬈從牢底出來時還聽見方景辰斷斷續續地說著,不過她已完全沒了耐性。她本不怕見到方景辰,畢竟如今的地位雖不算高,已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醫官能夠撼動的了。但身體的反應依舊難以阻擋,每當看到他的臉,乃至於聽到他的聲音,下腹便會升起一陣陣的絞痛。這痛她記得清楚,八個月大的孩兒從腹中滑落便是這般疼法,陣陣襲來,痛徹心扉。

踏出昌邑大牢尚未行遠,她終於抵不住痛,挨著牆角坐了下來。回頭看時,東籬仍像是沒了魂一般,保持著在地牢中聽到方景辰那一番解釋時的麵孔。

東……東籬……我疼得厲害……

黑暗中,東籬耳邊回蕩著方景辰的話,一遍遍,一回回,永無停歇。

參者,世間之大濁物也。性猛,如火攻,非常人可耐受。然佐之以溫良藥,則可益壽延年,駐顏補身。若遇傷窒,則可生死肉骨,乃天下之奇物也。

有女兩麵,晝夜分嶺。晝如常人,夜如狐媚,濁蕩之氣甚重。惑男子,采陽補陰。如遇,則閉目而避之,或引火焚之,乃脫此禍。又,可入藥,效奇。

……

他知道的,他早已知道的,如今卻被一個自己從來沒放在眼裡的方家少爺說了出來。一開始,他尚有幾分對自己的譏誚,想不到方家竟出了個如此心思縝密的人才。片刻之後,他便陷入了鋪天而來的自責中。

初見宋引章時,一句堵在心口的話,以及後來幾次三番看到她麵目時,腦海中閃過的思慮都被他一再的忽略……如若當時稍加留心,稍有片刻的深思,對宋引章稍作提醒,那麼……

幾個心思翻轉而過,回過神是便是夜妖嬈倒在牆角,呼喊他的名字。

姑娘,怎麼了?

我……我……腹痛……

一雙手迅速覆上她的手腕,醫術雖未曾鑽研,但比起一般大夫來,仍是技高一籌。

脈象平和,怕是思慮過甚而已。輕吐一口氣,東籬倚牆坐下,從懷中摸出一個細頸大肚的瓶子來。

姑娘,喝一口便好了。

夜妖嬈不疑有他,抱住瓶子咕咚咕咚幾口喝下,而後被瓶中的烈酒嗆得咳了起來。

這是……酒?

嗯。

對腹痛有效?

不。

她狐疑的看著東籬,眉頭依然因為疼痛而擰著。

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心神混亂,讓身體記起了從前的疼痛,是以用烈酒最為有效。

嗬嗬……不愧……不愧是東籬公子呢。

此時,夜妖嬈已經有些醉了。平日雖也飲酒,但往往點到即止,極少喝醉,這次幾大口下肚,顯然是過了量。

夜涼如水,如今已過隆冬,夜間仍然是冰沁一般。幾片枯葉掃過青磚大道,發出簌簌的聲響。這裡遠離市井,到了這般時候,幾乎無人走動。

夜妖嬈抬眼看了看東籬,而後從包袱中摸出一方披風令他穿上,東籬神色愕然,沒有抗拒的讓她為自己披上。

而後,女子笑笑,雖在夜色中,仍舊美豔動人。

我早已不覺得冷,現在隻怕連血也是涼的了。你……你還是穿上為好……若是病了……

她斷了話頭,伸出手來細細的摸上東籬的臉。

若是病了,我這裡……就會很疼……

女子指著胸口,刹那間一行清淚從眼眶中奔湧而出。東籬看著,此刻竟然一動也不能動。

環兒跑來對我說,那藥中有毒,竟然被他拔去了舌頭……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就是她擋在方府後門那裡,讓我快跑快跑……家丁們追出來,舉著木棒、大刀,一下下的打在她的身上……

我害怕的掉頭就跑,因為我娘說過,我不能死……咳咳咳……我要飯、替人家洗衣、砍柴……總想著,孩子還在,不管怎樣,得活著把他養大。後來半年,活的甚是艱辛,相思雪反複發作,我卻沒錢抓藥。

相思雪……相思雪那般的毒藥,宋曠城一介莽夫怎會有的?原來是……是方景辰早早與他……隻要他令我服下,我今後便任他二人擺布……畢竟,隻有方景辰能夠克製這相思雪啊……

冰涼的指尖一寸寸的掃過東籬的臉,眉毛、鼻子、嘴唇,伴隨著那些話語一道將俊美的少年一寸寸的凍結。東籬突然覺得內裡翻江倒海,空蕩的心一時間飽漲起來,不知是喚作什麼的奇異感受破土而出。

後來,有一天,我看到了我娘……被夾在高台上……刀斧手立在兩邊,然後……然後宋寧墨一聲令下……我娘的頭就那麼滾啊滾啊,落在了台子的下麵……紅色的血濺了周圍一大片……

淚水越流越多,但夜妖嬈恍若不覺一般,捧著東籬的臉。

看到你,我就想……啊,我原來還是有那樣的時候啊……不惡毒不懷疑不仇恨……所以,我就想問問你,兩年裡吃苦了麼?你的傷好了麼?還疼不疼?我給你揉揉,好不好?莫要想著死,莫要想著死……

東籬終於不忍,拂下她的手。

引章,引章。

嗯?

酒醉中,她竟然應了聲。

我唱歌給你聽吧,不要哭,不要哭了。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

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還是當年她唱歌他的那支歌,不知怎麼的,東籬一開口那旋律和調子就像刻在他腦中一般,悠揚的傾瀉出來。他的聲音不似引章的溫柔繾綣,低沉青澀,溫和寬厚,卻也出奇的暖人心脾。夜妖嬈聽著熟悉的調子有一個男人的口中唱出,不由得輕笑出聲。然而細聽下去,身子像是沁入了暖水中一般舒適窩心,不一會兒便沉沉如夢。夢中亦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