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不知道夜妖嬈幃帽下的臉上作何表情,但是姑娘的手一直是顫抖的,冰涼的,連指甲上也失了血色。
他還是那個在碧落樓裡伺候夜妖嬈的小童,可總是覺得當年那個在碧落樓裡夜妖嬈已經不是夜妖嬈了。
“姑娘,該喝藥了。”
夜妖嬈沒有反應,他便放大了聲音再說一遍。
“好。”見她端過藥碗,像喝水一般把整碗的苦藥一飲而儘。
阿楚告訴他,寧玉王爺就快要娶親了,夜主子當然高興不起來。即使在王府住著,也是滿心的不痛快。臨走的時候一再叮囑,要他好好勸慰主子,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要從何說起了。
“姑娘,若是悶得慌,我們去園子裡走走也好。寧玉王府的園子可漂亮啦!”
夏末秋初,所有的植物還都帶著盛夏時的色澤和芬芳。曲折的回廊,大片的荷塘,偶爾的,走過一兩個身著宮裝的女子,半掩著麵,略帶羞澀的竊竊私語。
鵝黃色的宮燈整齊的掛在回廊上,五步一個,莊嚴肅穆。廊柱上雕有彩雲追月、落霞孤鶩、巴山夜雨、秋水長天。長廊浮於水上,大片的荷葉簇擁兩旁,雖無豔荷,到也稱得上美輪美奐。
回廊儘頭連著一個小小的山丘。花卉整齊錯落,夾雜著飛簷小亭,細看之下,山高地廣卻又層巒疊嶂,與江南名園亦不相上下。
被彤彤拖拽著,夜妖嬈第一次看見了寧玉王府的園子。
“姑娘怎麼樣?九天仙境也不過如此吧。”
彤彤有些得意,在夜妖嬈的眼睛裡看到了些許的笑意。
“是好。彤彤真是聰明。”
二人繞過幾叢矮樹,原本被遮去大半的飛簷小亭頓時顯露出來。亭中垂手立著宋連城,寧玉王爺則坐在長條矮凳上散著發,神情焦躁。
“王爺到了喝藥的時辰了。”
“誰讓你跟來的?回去!”
“王爺……”宋連城的聲音漸小。
“妖精一會兒來給本王梳頭,你先回去。哦,對了,把那副番邦進貢的白瓷茶具帶了來吧。妖精要學點茶。”
宋連城不說話了,抿著雙唇退到一旁。不遠處的夜妖嬈聽得清楚,一字一句落在心上,打出青紫色的印痕。它們穿越層層屏障,從燈紅酒綠的碧落樓到平靜美好的寧玉王府,重複了過程,卻帶著時間的殘忍。
點茶?妖精你要學點茶?
正好,番邦進貢了白瓷茶具一套,給你練手吧。
來來,妖精給我梳梳頭。
說這話的時候,寧玉卸了朝服,憊懶的樣子。那時他們生長在一棵桃樹上,密密實實的長在一起,那條細小的切痕隻是隱約可見。
那時他是寧玉王爺,那時她是夜妖嬈。
他們誰也不曾忘記。隻是,隻是,這男子卻用了一種極為慘烈的方式來紀念。他便是那棵樹,去了那根枝就一無是處。
周遭似乎變得模糊起來,而夜妖嬈好像就站在碧落樓的小閣樓裡,站在寧玉的身後,看他的麵容恍然變化,看他淺笑嫣然,帶著少年一般的羞澀。
悲喜交加。
“彤彤,我的紅色長裙拿來了麼?”
“嗯。”
“取來。”說完,她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