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天了。旁晚發作,若是睡下了,第二天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禦醫開了藥,正在服著。”
“效果如何?”
他搖搖頭,接著道“前些天隻是有些恍惚,很快便能入睡。現在倒是越來越清楚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大夫說這是心結,解了便好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
“王爺吩咐過,他的任何消息都不能透露給您。”
夜妖嬈收斂了笑意,有些譏誚的看著他。“你倒是忠誠。”
“今日之事,王爺明早必會問起。你預備怎樣答他?”
這一問,他一時無語。
“說了實話,必然讓王爺尊嚴掃地,他凡事儘在掌握,可這病卻讓你們瞞了這麼久,後果我不說你也明白。若是扯個謊,你對自己可有信心?”
“勞姑娘指點。”
“我幫他解了心結,你要將王爺的情形時時告知與我。這是交易。如何?”
見他不答,她又道“放心,我不會害他。”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夜妖嬈眼睛閃了閃,又綻開一個笑。
“在王爺麵前撒謊,我從來沒有成功過……不過,失敗的教訓倒是可以與你分享。話不要說得太快,一字一句清晰明了,說話之前看一下他的眼睛,一瞬即可。不要多說,問什麼答什麼。此外還有一點……不要流汗。”
聽罷,他大為詫異。這與他平時說話有什麼分彆?
“對,就跟你平常說話一樣。”她像是看出了什麼,斜斜的覷了他一眼“可是,我不說,你怎知道你平常不說謊時是什麼樣子呢?”
“記住,我們不求王爺相信,隻要他難辨真假這就夠了。”
今日,王爺的確是沒有相信,但是他難辨真假。
她的話準的可怕。
宋連城越來越弄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要乾什麼。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毫無惡念。
傍晚,夜妖嬈一切收拾停當,宋連城恰好來迎她。
“姑娘快點過去,王爺在發火。”
“怎的發起火來?”
“不知道。隻說尚雲街的雲片糕賣完了,非要出門去。”
她咯咯的笑了兩聲,“府上有雲片糕嗎?”
“有。已經拿過去了,可王爺說不是尚雲街的味兒。”
“沒事兒。我這就去。”她輕輕提起裙擺,朝外麵走去。
夜妖嬈喜歡尚雲街的雲片糕,酥而不散,甜而不膩,入口即溶。美味呀,美味。每當她這麼對寧玉說起來的時候,寧玉總有些不屑。他的腸胃虛疲畏寒,飲食上多有限製,世人所說的美味在他這裡幾乎都成了禁品。可夜妖嬈不信,看起來高大威猛的,還怎怕吃個雲片糕?
於是,她扳過他的頭,惡狠狠地問“你說,你是吃還是不吃?”
兩人的臉挨得很近,她看得見這人白皙的麵龐下汩汩流動的細小血管,還有麵頰上逐漸堆積起來的紅色氤氳。
她樂了,心裡有一種掌握了彆人弱點的快感。
那時的她,隻懂得這些。
她噙著雲片糕的一端,淺笑著讓他去吃另一端。
寧玉垂著眼簾,睫毛微微的有些顫動。然後,他張開嘴巴,吃了下去。
好吃麼?好吃麼?她一遍又一遍的問。
好吃。
臘月寒梅競放,暖閣裡軟榻上的男子,一抬頭便露出羞澀的笑容。他赧然地笑比窗外的紅梅更好看,更引人矚目。
再吃些吧。
好。
她沒能在寧玉最寂寞的年華裡找到他,而他卻給了她今生最深的信任和善良。
午夜,夜妖嬈聽到屋子外麵傳來“輕嘔”聲,斷斷續續,似有似無。寧玉並不在身旁。他將聲音壓得很低,獨自一人跑去外麵。而他應該知道,這屋內也有口盂。
她譏諷地笑笑,躺下又將自己的被子裹緊了些。那時她必須知道什麼是危險,什麼是萬全,什麼時候進,什麼時候退。寧玉防備著她,隻有她入口的東西,他才會去吃。而她也不斷的試探,傳說中孱弱的王爺,究竟孱弱的何等地步。
然而真相水落石出,她的心上卻漫過泱泱洪流。
想到這兒,夜妖嬈苦笑著挑開門簾兒。
“妖精,你吃尚雲街的雲片糕嗎?我這就去買。”
寧玉見她來,展了眉頭,有些討好似地笑。
“買什麼?!桌子上擺的不就是嘛。”她拈起一片,擱進嘴裡。“甜而不膩,酥而不散,真是好吃哇。”
說完,眼角挑一挑,蹭到寧玉身邊“要不要嘗嘗?嗯?嘗嘗吧,王爺。”
她噙著一端,挑釁般的湊到寧玉麵前。寧玉不笑了,垂下眼睛來,整個人看上去溫吞了許多。
“糕點我吃不得。”
“吃了會如何?”
“胃痛,嘔吐。”
“不怕。不怕。我們從今以後再也不吃尚雲街的雲片糕了。好不好?”
她說話的時候,腔子裡酸脹一片。原來當年的寧玉的那番猶豫,並非她所料想的防備,而是真真正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