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昔的故事裡,一幕幕閃過的表情和話語,根本無從分辨誰是誰非,換句話說,也許從來也就沒有什麼對錯。他們有各自的立場和身份,為了不同的目的,隻是偶然的因為一件小事糾纏在一起,不知不覺禍福相依,榮辱與共。
然而他們最終還是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也許,其中的某個人會因另一個人改變,企圖漸漸的扭轉命運的軌跡,但是怎奈何這般機緣,雖是未到劇終,二人俱把自己的命運看得一清二楚。
時間在這其中,算得上是個罪魁禍首。
寧玉一刻不停的溫習以往的時光,夜妖嬈也像個沒事人兒一樣配合得天衣無縫。一個醉,一個醒,反倒在半醉半醒間,把過去的荒唐演繹得通透。
戲本子裡,情深似海的書生終於打動了豪門家的小姐,二人從此雙宿雙飛,白頭偕老。乍看上去也不失為美滿的結局。這是寧玉曾經頗為鄙薄的一折。按照他的想法,大小姐該是萬分厭惡書生的窮酸迂腐,而書生所愛則是自家鄰裡的溫婉姑娘,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話是說得有理,但也不可全信。寧玉總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主兒。
對於夜妖嬈,他便動了那“窮酸書生”的念頭。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要舉案齊眉,還要兒孫滿堂。之後,他開始尋醫問藥,各種衰弱的狀況都在漸漸緩解,他想,不久這一天就會實現。哪知,有些東西是注定的,就像他與夜妖嬈,注定隻能有一個人麵對今後的春秋冬夏。
抉擇太殘酷,所以他總是不去想,得過且過。可現實終歸是現實,一次次的讓人退無可退。比如,他看到妖精在東籬的肩頭奄奄一息,比如,她越來越虛弱,每日靠獨參湯吊著性命,再比如,她失蹤了……
於是,寧玉開始百無禁忌,諱疾忌醫。他的選擇,再明顯不過。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完美。如果你想得到些什麼,就不得不失去些什麼。
春去秋來,秋竭冬至。
寧玉的癔症漸漸的少了起來,清醒的時日越來越長。終於像大家所期盼的那樣,在一個開始飄雪的夜晚徹底結束。
昌邑比起廣安城來說,要溫暖許多,即使是冬季,也不會有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的情形出現。昌邑的冷總是絲絲縷縷,就如同它的春天一般悄悄的沁進人們心裡,等到你發現的時候,棉衣冬靴已經早早的就穿在身上了。
到了這年的冬天,夜妖嬈來到昌邑城業已整整四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凜冽刺骨的冬天,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昌邑城的雪。
她坐在荷塘的牙子上,仍舊是單衣綢裙,赤著一雙腳,頭發散亂的搭在肩膀上。身邊放著一個細口大肚的瓶子,時不時的拿起來啜上兩口。
荷塘中的植物的衰敗萎黃下去,水麵平整的像一麵鏡子,毫無波瀾。這時候,唯有湊近了,再湊得近些,才能嗅到一些若有若無的香氣。那是荷葉的脆烈味道混雜了池水的清冷,慢慢地從池底蒸騰出的味道。這味道讓人平靜,脫去了春夏的繁華,也褪去秋的婉約,剩下的便是萬籟俱寂時這荷塘靈魂的味道。
她不知是從什麼時候戀上了酒,而後驚喜地發現自己的酒量也算是不錯。
碧落樓的酒雖好,但那時從沒有痛快的暢飲一番,因了那時她需要最最清醒的頭腦。
如今的酒比不了當初,隻不過是幾錢銀子一壺的濁酒罷了。可這酒無須媚顏屈膝,無須殫精竭慮,隻要放在炭爐上溫個片刻功夫,即可大口暢飲。真真是快哉。
她想著,腳探進池中掀起點點波瀾。
忽然,開始下雪了。
細碎的,塵埃似地雪花遊蕩著從高空逡巡下來,第一眼看還是晶瑩剔透,純潔無暇,第二眼看去的時候,便已經同大地融為一體,黑黢黢的一片。地上逐漸出現星星點點的濕斑,壺中的酒也已經涼透。
宋連城遠遠的看見夜妖嬈拿著酒壺朝這邊行來,單薄憔悴,形容頹喪,唯有臉頰泛出嫩紅色。他向前迎上兩步,才發現這女子光著腳丫,滿身的酒氣。
他皺皺眉頭,道“姑娘要保重身體。”
夜妖嬈笑笑,不說話。
“王爺等您去泡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