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春意盎然。幾個巨大的香籠上“嗶嗶啵啵”的燃著紅羅香炭,塌上堆起了柔軟的被褥,正中間擺著一張紫檀矮桌,桌上茶具一應俱全。
見夜妖嬈進來,李伯匆忙抬起一個紅泥小爐,置在榻邊伸手可及的地方。隨即,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寧玉招招手,讓夜妖嬈坐在身邊,又拿來一條毯子緊緊的把她裹住。
“本想叫你泡茶來著,看看你的樣子,還是我來好了。”他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眼睛裡仍是迷迷蒙蒙。
“今兒個是桐木烏茶,去年開春兒第一伐雨後武夷山腰上的茶樹,隻要頂新頂嫩的芽兒,萎凋、揉撚、發酵、煙熏烘乾無一不精,全天下就得了這麼一斤三兩,除了皇上那兒,也就隻有在寧玉王府能嘗得到了。妖精,來嘗嘗。”
他一麵說,一麵泡茶。十指在瑩白的茶具中穿梭,輕煙繚繞,起落間帶出陣陣鬆煙香味,仿佛生來就熟知這般技藝。
“如何?”
“我不大會說。隻覺得清肌骨,通仙靈,兩腋習習生風。”她眨眨眼睛,回味一般。
“巧嘴。這茶都被你誇上天了。”寧玉輕笑,又為她斟上一盞。
半晌,誰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裡隻餘爐火上的沸水“咕嘟咕嘟”的翻滾著。
夜妖嬈放下茶碗,抬手捧起了寧玉的臉。那張臉愈發消瘦,皮膚因為屋內的溫暖變得微紅。修眉,長眼,眼角收束時有著淺淺的坡度。睫毛很長,陰影直挺挺的散在眼睛周圍,看上去有幾分神秘。鼻子細長,鼻梁算不得高。嘴唇微抿著,唇角向上卷起,讓人覺得總是在笑,譏諷的或是挑釁的。
這個樣子難以讓人察覺,他的所思所想。
“妖嬈為容貌所累,王爺為聲名所累,若是有來生,我們作對普通的夫妻可好?”她將寧玉攏在懷中,一字一句的問。
寧玉垂著頭,像是沒有聽到。
“若是有來生,同夜妖嬈做對普通的夫妻可好?”她複又問道。
“好。”聲音渺茫,仿佛正在夢中。
他,睡著了。
思索多日,有些早該明白的情緒夜妖嬈才緩緩的記起來。寧玉護她助她,而她所能做的與之相比,仿如九牛一毛不堪一提。這其中若是沒有些真切的愛意又怎能如此?隻可惜她早先傷透了心,絕難體會到他的這般心思。時至今日,二人總難長相廝守,寧玉所求的不過是一個關於來生的承諾而已。
寧玉的諱莫如深仿佛古老的咒語,一旦咒文解開,接下來的便是生離死彆。
夜妖嬈從塌上摸索著下來,收起茶具。她將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覆在寧玉身上,掖好邊角。抬頭時,卻見一雙湛清的眼睛看著自己,那眼神異常冰冷。
“誰準你進來的?!”寧玉掀開毯子,怒道。
“民女擅入,請王爺恕罪。”她毫不猶豫地跪下去,臉埋在雙膝之間。
寧玉霜寒滿麵,愈合的傷口突突的疼。
“過些時日,本王就要成婚,你拿些銀兩快快搬出府去。連城與你一道,休要想著逃”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宋引章,你還是認命些好。”
說完,他擺擺手。
夜妖嬈膝行兩步,緩慢的站起身來。這本就是她的目的,此番聽來沒有絲毫不適,隻是忽然覺著寧玉有些異樣,然而異樣在哪裡她又一時難以厘清。
“你……你,莫要怪我。”最後,寧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