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了起來。那是什麼？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天空，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在這種空曠而寂靜的時刻顯得異常怪異。拉文沒有拿燈的右手已經摸向了放在身側的護盾，他隨後一邊舉著照明燈，一邊快速地走向後一個箱車的守夜人。“嘿！”他朝對方小聲喊道，“有東西在我們上方！”

“什麼？”商隊的守夜人滿臉疑惑地望過來，但是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放大，帶出一抹明晰的驚恐。與此同時，拉文也看到了因為光照而投在地麵上放大的縱橫展翅狀黑影，直直地撲向他的腦袋。他猛地轉身，還來不及看清貼麵而來的物體，右手的護盾就直接橫檔在了眼前。隻聽“咚”一聲沉悶的聲響，拉文向後退了半步，用力抵住了短時間裡的劇烈衝撞力，他左手的小圓燈不穩地滾落到地麵，向前滑了一小段距離。緊接著，他用力一推，微弱的刮刺聲伴隨著黑影撲騰著雙翼滑向另一邊，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剛想鬆一口氣，左側的箱車上方就豎直落下另一道黑影，迅速掠過蓋住貨物的白布，伸出有力的黑色爪子將布料生生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後再次盤旋著飛向天空，隱蔽在夜色裡。借著顫抖的光線，拉文發現這像是有著半臂長羽翼的黑鳥。

“偷襲——有偷襲——”見證剛才那一幕的守夜人大喊著奔向休息營地，響亮的口哨音劃破了夜晚的寧靜。沉睡的人們被這般聲音弄醒過來，一陣騷動不安。同一時間，更多的黑鳥從空中衝刺而下，帶著墜落的力道撲向箱車頂和正在匆忙起身的人群。它們的動作悄無聲息，借著黑暗的掩護肆無忌憚地攻擊。前方的車隊也傳來了類似的動蕩，還有幾聲痛苦的大叫。陸陸續續有燈光出現，人們希望能借著照明看清來襲者的樣貌。暗淡的末尾箱車邊，馬庫裡正慌亂地護著腦袋，朝一旁的雇傭小隊跑去。“起來！媽的都給我起來！”他邊跑邊叫喊著，一股腦撲向自己放在雜草地上的袋子。

糟糕！拉文看著這一切，換回左手護盾，右手從背後抽出一柄不長不短的中劍，果斷地朝這些怪鳥們揮去，企圖趕開圍繞著貨物的可疑生物。它們是什麼鳥？拉文一邊想著，然而他看不清它們羽毛的顏色，似乎有一層厚實的黑霧從頭到尾將它們的軀體緊緊地包裹著，甚至不露出眼睛來。

克裡斯舉著護盾，點燃了右手的火把，揮舞著從後麵一路向前驅趕襲擊人群的黑鳥們。其他人也相繼點燃了火把，促使不少黑鳥尖嘯著躲避開燃燒的火焰，盤旋在四周伺機而動。克裡斯趁機來到拉文這頭，一邊幫忙趕著，一邊大聲詢問：“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感覺越來越多了！”

“不清楚！發現時它們已經聚集在天空了！鬼知道有多少！該死！”拉文用力撞開一道衝擊，手中的劍尖刺破黑鳥的□□，猙獰地向一邊劃去，深色的血液順著力度揮灑向空氣。黑鳥發出刺耳的尖叫，狼狽地卷著翅膀飛回黑暗裡。“奇怪？它不怕疼痛嗎？”拉文忽然想到，又趕緊朝克裡斯喊著：“克裡斯！小心它們的爪子……背後！”

克裡斯在提醒中回頭，堪堪擋住襲向他後腦勺的利爪，但顴骨上還是不慎被劃了一道血痕。就在這瞬時間，黑鳥們集體朝著人類而來，展開瘋狂地進攻。短時間內，人群開始四下躲避，混亂成一片，不時發出慘叫聲。龐在一次次的衝擊力中咬緊了牙關，而另一側的庫比則淩亂地揮舞著護盾和短劍，瞳孔裡逐漸蓄滿害怕的神情。站在末尾箱車的查卜卜大聲和喊著，用雙手直接粗暴地撕裂襲來地黑鳥。他壯碩的手臂布滿了抓傷的血痕，但是他的身邊空無一人，因為早些時候馬庫裡在比劃了幾下後，便滾向了箱車底下，將整個箱車留給個了他一個人守護。

拉文回頭時，正好看見向著末尾蜂擁而至的黑鳥群，他心裡一緊，趕忙丟下一句“去後麵支援”便匆匆離開了車頭。這邊的黑鳥已經被火把驅散了大半，克裡斯停下來，喘息間，忽然聽見有人在小聲地喃喃：“邪巫，這一定是邪巫乾的。”

他順著聲音找去，正好看見喃喃的主人正躲在被吵醒又有些不耐煩甩著尾巴的麟馬肚子下麵。克裡斯揪出了躲藏著的車夫，想要仔細地詢問，這時，前方卻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響。他抬頭望去，隻見位於前方的車隊在隱約的火光和殘影間緩緩駛向遠方。

當拉文趕到最後的箱車時，看到的就是比其他地方多了幾乎一倍的黑鳥群，地麵散落著殘肢斷羽，周圍見不到馬庫裡的影子，隻有查卜卜在原地用力抵抗。但即使是高大的體型也扛不住凶殘的群攻，深色的血水從他的頭頂流下，已經浸染了大半個腦袋。拉文內心突然湧出一股怒意，大力揮動著劍衝向鳥群。在靠近查卜卜的過程中，他的動作也越來越用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刺中麵前黑鳥的身體上。

突然，一雙黑爪抓住了他的左肩頭，鋒利的爪尖穿透了傭兵軟甲的防護，一下子紮進血肉裡。劇烈的疼痛拉扯回拉文的意識，一瞬間他差點握不住沉重的護盾，但是他的怒火沒有絲毫的熄滅，而是越燒越猛，右手調轉劍身，斜斜向上刺穿黑色的身體，感受著對方激烈的掙紮。在這場短暫的對峙中，雙方都沒有放鬆手裡的力度。隨著黑鳥逐漸減弱的氣息，一陣失血的眩暈感也湧上了拉文的心頭。

黑暗覆蓋住眼前的一切。奇怪的是，強烈的疼痛也消失了，什麼感覺都消失了，但是一幕幕畫麵卻出現在眼前，不停播放著，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又沒有足夠真實的感覺。拉文看著這些畫麵，看著畫麵裡跟他長得一樣的人所經曆的一切，卻是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莫名的感歎出現在心裡，他突然想到，這就是死亡嗎？

就在這個念頭出現時，有低沉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來：“還不是時候。”他被用力向後拉了一把，頃刻間，畫麵消失了，黑暗也消失了，疼痛與知覺再度出現。已經僵硬的黑鳥不知何時掉落到了地上，一股清晰的炙熱從他的腰間傳來。拉文這才發現，那把曾經微涼的黑槍，在此刻卻像是正在燃燒的火爐。

拉文一把握住了槍柄，無意識間，他將槍頭對準了纏繞在他身邊的黑鳥群一角，刹那間，無形的力從對準的的焦點爆破開來，數個黑色的身軀被湧動的氣流撕裂成碎片，自空中散落，其餘的黑鳥們也跟著驚恐般飛離到半空中。拉文看著這一幕，胸口微微起伏著，冷靜終於回歸了大腦。接著，他轉身將槍指向圍攻查卜卜的鳥群，並朝著查卜卜喊道：“危險！趕緊躲開！”

不知道查卜卜聽見他的聲音沒，過了一會兒，隻見龐大的身體向箱車反向後躍，同時，拉文將自己的注意力聚集到跟隨而上的黑鳥群上麵。一道波動擦著箱車的邊沿湧過，被波及到的黑鳥們如煙花般炸開，小部分裝貨物的木箱也被削落下不少的木屑。

麵對這樣驚豔的效果，拉文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把柄。他還無法控製這股奇怪的能量的力量範圍，也感應到正在快速冷卻、恢複常溫的槍身。他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快速地走向另一麵正在肆掠的黑鳥們。但是緊接著，像是收到命令一樣，所有活動的黑鳥都撲騰著翅膀飛向遠方，留下喘息著的人們和一地的狼藉。

拉文等了一會兒才鬆開槍柄，呼出一口氣。他揉了揉頭發，向箱車走去，正好看見了猶豫著正鑽出車底的馬庫裡。他順便將馬庫裡拖拽出來，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在看到馬庫裡那雙隱約躲閃的眼睛後，最終什麼也沒說地離開了。

拉文走到有燈光的地方坐下，剛想觀察手裡的槍，餘光又瞥見地麵黑鳥的殘屍正在緩慢褪去附著著的黑色，露出其原本的樣貌來——灰褐色、有著斑駁黑色紋路的羽毛。原來是灰鴞，拉文曾經在傍晚的林間見到過。但是通常它們都是單獨進行捕獵，也很少會襲擊人類，像這樣大規模的群體行動更像是被什麼給操控了。

思索間，克裡斯帶著車夫走過來，並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給拉文。

“為什麼會有邪巫偷襲我們？”拉文不解地說。在這荒蕪的原野上哪裡來的邪巫？還有，邪巫是什麼？

“真是麻煩，讓我們毫無防備地遇上這些事情，”克裡斯提了提手中微微顫抖的車夫，“這家夥什麼都不肯說了！前麵的車隊突然離開，搞不好也有什麼鬼，現在還看不見蹤影。”

“這裡隻有一條道路，按理說應該不會走丟。要不趁機——”

“先休息吧。”另一道聲音突然加入進來。兩人聞聲轉頭，隻見跟拉文搭過話的大漢緩慢地走過來，看著他們說道：“這事兒先不著急，大家現在都需要休息。你們也趕快去處理傷口吧，彆耽誤了時辰。”

緊繃的情緒退卻後，拉文這才留意到還在持續疼痛的左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