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從看守所裡出來的鄭銘迎麵撞上了前來認領屍體的鄒明旭,假孫榮的身份已經確認,他正是七年前應該因病出國的鄒明學。
這個西裝筆挺,看上去成熟穩重的男人,在見到自己親弟弟的屍體的時候臉上竟然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這慌亂就被悲痛所取代。
“這是誰乾的!是誰乾的!”
鄒明旭看著解剖床上灰白色的屍體,傷口經過處理之後依舊能看出它原來的樣子,臉上暗紅色的血痂像被人拿紅筆畫上了一樣。
“鄒先生,你冷靜一點。”
鄒明旭看著床上的屍體喃喃道:“明學……哥來接你回家了。”
說著他伸手摸向床上的屍體,身後剛過來的警察和帶他來的人低語了幾句,隨即對鄒明旭說到:“鄒先生,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看樣子是快要結案了,走廊裡人來人往,執法辦案區和檔案室更是人滿為患。
陸秋安占據了樓梯間裡最安靜,采光最好的地界,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站在窗邊看著平板裡上個季度的財報。
鄒明旭正好被警察押著從樓上下來,目光落在陸秋安盤起的頭發下,脖頸後那塊水綠色的紋身上。
水綠色的薔薇花下麵寫著一串數字。
“018101。”
陸秋安循著聲音看去,正好看見被兩個警察帶著一個戴著手銬的人離開了自己麵前。
【018101,A組第32次實驗…】
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陸秋安突然感覺天旋地轉,喘不上氣。
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突然人滿為患,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生從遠處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陸秋安看著眼前拿著固定器的醫生不斷向自己走近,強打著精神不斷重複地告訴自己這都是幻覺。
“都是假的…都結束了……”
看不清臉的醫生的聲音越來越近,連著電流劃過身體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晰。
【018101…A組第46次實驗…顱部高頻脈衝……疑似枕葉出現異常…加大電流…C-085-1靜脈注射20毫升……】
“不要……”
【安娜聽話,不會疼的,醫生們都很喜歡你……】
“放開我……”
【不聽話的孩子要搬去白房子住……】
“我要回家……”
“秋安!”
剛從化驗室裡出來的喬冉兩人看見陸秋安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窗外的陽光均勻地灑在樓梯間,地上灑落的冰塊和咖啡液晶瑩剔透,地上的平板已經花了屏。
尹歸一把把手裡的東西甩進喬冉懷裡,三步並成兩步地跑了過去。
“秋安你怎麼了,我們去醫院,醫生!隊醫!剛才樓下的隊醫去哪兒了!”
尹歸抱著麵無血色的陸秋安徹底慌了神。
他想起來他在她周歲宴上的時候,她還不會叫自己哥哥,剛學會走路,就像個小企鵝一樣一步一步的往自己身邊走,想要去拿自己手裡的糖。
然後小家夥突然摔倒在自己麵前,他本想過去把她抱起來,再把手裡的糖給她。直到看見她發紫的臉色,他才發現不對。
喬冉看著坐在地上抱著陸秋安六神無主的尹歸,“尹歸你彆著急,我下去開車,咱們去醫院。”
尹歸被喬冉的一聲叫醒,連忙抱著人往樓下跑去。
“我妹妹是Rh陰性AB型血,二十年前做過心肺聯合移植已經平穩度過危險期,她有脆性x染色體綜合征和AS,曾長期服用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和二類|精神藥物,她媽媽是鐮狀細胞攜帶者,你們給她查一下血液,市醫院有之前存的臍帶血……”
急診科的醫生皺著眉頭聽完麵前這個眼眶通紅的警察報完了病名,上了呼吸機之後打算趕緊送去查一下血液,轉身聽見卻身後護士們的吵鬨聲。
“劉主任,病人醒了……”
“太好了人沒事。”
劉主任的心終於平穩落地,照著病人家屬說的,心血管內科,神經內科,血液內科全都建議病人去檢查了一邊,生怕這人出了急診室的門立馬就死在外頭。
尹歸更是恨不得連耳鼻喉科都讓人檢查一遍,不過還好,除了左耳輕微聽力受損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看著這一疊結果正常的化驗單,尹歸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我第一次看見你哥哭成這樣——好像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來著?我想想。”
拎著報告單的尹歸腳步一頓。
“喬二冉,你要是敢把這件事告訴彆人,我就把你砌進咱倆辦公室中間那個承重柱裡毀屍滅跡。”
“樓裡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光殺我一個滅口,難以堵住這悠悠眾口啊。”
喬冉好久沒見過尹歸這個樣子了,她嘴角向上一勾終於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看見喬冉笑了起來,尹歸懟了她一句:“莫名其妙。”然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尹歸直起了笑得酸痛的腰,伸手扶住了喬冉的肩膀:“我好多年沒見你這麼放鬆的笑了。”
喬冉抹了一把臉,“我也是。”
是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的臉上掛起了一絲不苟的嚴肅的麵具,一分一毫也舍不得放鬆。
是自己第一次獨立執行大型任務?還是第一次看見生離死彆?
她們誰也不記得了。
總之有一天,她們磨掉了不夠堅硬的外殼,連滾帶爬地從懸崖裡爬上來,一次又一次地對著在不遠處看著自己摔倒又爬起的老師、戰友,對著他們不屑一顧卻又飽含期望的眼光大喊著我沒輸,然後站了起來。
兩個人相視一笑,尹歸拿著手裡的體檢單往喬冉身上招呼。
“他大爺的,怎麼這麼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