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喬冉幾人從居民樓裡刨出來的屍體,兩具還算完整的死者身份還沒辦法確認,但失蹤已久的孫榮的下落總算是水落石出。
警察從天花板上拿下來的人頭正是孫榮本人的,剩下兩具屍體被人剝了皮,部分肌肉缺失,生物信息已經上傳到數據庫,目前還沒有任何回應。
房主正是已經死亡的鄒明學。
何澤幾人坐在監控器後看著江童帶著紀罌審問已經被熬了兩個大夜的鄒明旭,喬冉坐到了何局旁邊空著的椅子上,屏幕裡的鄒明旭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麵老了十歲。
在看守所裡蹲了兩天,外界的流言蜚語不斷,哪怕是在看守所裡鄒明旭都能看到網絡上那些吃人不見骨頭的話,他都能想象到自己那些競爭對手是怎麼坐在辦公室裡,在屏幕後麵欣賞著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在來市局之前,鄒明旭看到了財經報的頭條。
陸狄娜,也就是陸錦婉。高調宣布弘安中國會收購鄒氏手底下的所有產業,大部分會拆分變賣,鄒氏從此以後會變成弘安在國內開展布局的最大一塊跳板。
幾天前,自己還是坐在會議桌前談笑風生的上市公司掌權人,如今卻淪為了階下囚。
鄒明旭看著對麵不苟言笑的江童和紀罌,兩個人都嚴肅地看著他,他能看出來麵前這個長頭發的年輕女警在主導著一切,鄒明旭不知道警方現在掌握了多少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審訊室裡三人都沒有要開口的跡象,這是紀罌第一次脫離師父的指導獨立辦案,在進審訊室之前他認真回憶了平時喬冉審訊犯人時的樣子。
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喬冉坐在監控室的高清顯示屏後麵看著紀罌額頭上滲出的細小汗珠,心裡多了幾分緊張。
幾人僵持不下之時,江童率先發了難,她把從經偵手裡拿過來的資料放在桌子上,伸手向鄒明旭的方向移了過去。
喬冉看著江童的動作歎了口氣,鄒明旭是隻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老狐狸,經濟上的犯罪根本撼動不了他分毫,反倒會讓他發現警方手裡的證據不足這件事。
果然,鄒明旭看見經偵整理的東西之後明顯放鬆了下來,“警官,我承認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我是乾過一些不好的事,漏的稅已經補交過了,再說那塊地不是也沒到我手裡……”
“要不您再看看裡麵寫的是什麼呢?”江童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鄒明旭的話:“今天出門走的急,我管經偵借了幾張紙包一下文件,做人不能隻看外表不是?”
鄒明旭聞言收回了鎮定的神情,戴著手銬的手抓起了桌上的文件,隻翻了幾頁他就白了臉。
江童開口說到:“二十五年前,渡津市榮山縣有人報案說有人想要冒名頂替自己的高考成績,當時榮山縣的公安局副局長是張柏萬。前腳受害人來報案,後腳張柏萬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你,沒錯吧。”
“利誘不成,改換威逼,你先是找人開車撞殘了孫榮的父親,後讓人把孫榮的母親拐賣到山區,要挾他不準報案,又給了他五萬塊錢封口費,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鄒明旭看著對麵年輕的警察,無奈地歎了口氣,“警察同誌,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做的呢?是,當時我弟弟年輕不懂事,看著孫家小子學習好考了個好大學,想要和他換,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混,我也已經教育過他了。我讓他提著補品親自上門道歉,在他家門口跪了足足兩個點,來來往往的鄰居都能作證。”
“再後來我聽說孫榮他爸酒後駕車出了車禍,他的親戚朋友對他家避之不及,我看他娘倆可憐才送過去五萬塊錢,就算是為當時明學做的混事賠個不是了。他媽媽受不了了拿著錢跑了,這還要怪在我給她錢的份上嗎?”
紀罌拿著手裡的東西插上了話:“哦,你是想說孫榮母親拿著錢跑到了距離他家不超過二十公裡的荒地裡,手筋腳筋都被挑斷然後自殺身亡了嗎?”
鄒明旭和屏幕後的喬冉都愣住了,看出喬冉的不解,旁邊坐著的趙楨湘把文件夾裡厚厚的一遝資料遞給了喬冉,審訊室裡的江童還在說話。
“十六年前,王琛在跨江大橋上車禍去世,陸淑慎自殺身亡,弘安投資兩個最大的股東離世,股份被陸淑慎的弟弟陸深變賣,你們家乘上這個東風在燕京發了家。風頭正盛前途無量的時候,正好你弟弟和在燕京安家的孫榮撞上了,他做賊心虛,約孫榮出去吃飯。一頓飯的功夫,孫榮就失蹤了。”
鄒明旭戴著手銬的手指著江童的鼻子,“你這是誣陷!警察同誌,你們有證據嗎?你憑什麼誣陷我弟弟害了孫榮,我弟弟前途大好……”
“為什麼本應該屬於孫榮的工作,實際上是鄒明學在做,孫榮的屍體為什麼出現在鄒明學家的天花板上!”江童伸手拍了兩下桌子,語氣沉穩,音量卻遠高過正在大喊大叫的鄒明旭,試圖震懾住麵前這隻不到黃河不死心的老狐狸。
鄒明旭擺了擺手繞開了江童提出來的問題,說到:“警察同誌,要是你們真的查了的話,就會發現那那間房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而那一層樓的所有房間都掛的我弟弟的名——現在限購了,不代表以前的房子我們還要還回去吧。”
“屍體呢?”喬冉翻看著手裡的資料向身邊的人問到,“有人聯係過劉芳嗎?”
馬以站在喬冉身後茫然地搖了搖頭,喬冉突然把手裡的東西扔在監控器前的桌子上,起身向外走去。
耳機對麵的江童聽到了那邊的聲音,給紀罌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問問什麼情況,沒等紀罌走到門口,喬冉的聲音就從耳機對麵傳了過來。
“你們兩個看好鄒明旭,無論如何不要讓他離開你們的視線。有人在給他們傳消息——在韓朱陽那邊蹲點的人怎麼樣了?”
馬以拎著自己萬年不變的公文包跟了上去,“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們是什麼時候在發現孫榮母親的屍體的。”
馬以一邊翻找著屍檢報告一邊緊趕慢趕地跟著喬冉的步伐,“昨天夜裡渡津臨江新村工地的工人在廢棄的池塘裡發現的屍體,今天上午那邊傳來消息確認死者為孫榮的母親。”
“死者前臂骨和小腿骨骨折,經法醫鑒定為鈍器傷,鼻骨骨折,上頜骨骨裂,顱骨後側有鈍器擊打的痕跡,樞椎骨位置不正且有明顯擊打痕跡,模型推斷死者生前被人從後側擊打頭部頸部等位置造成癱瘓,死因是淤泥進入鼻腔導致的窒息。”
不知道為什麼,馬以的話聽起來感覺十分克製,喬冉從馬以手裡拿過屍檢報告,屍檢報告是渡津市公安局下新設的刑事科學技術室出具的。
報告單上的3d模型複刻了死者生前可能遭受的折磨。
死者跪在凶手麵前,麵部緊貼著可能存在的桌子,牙側檢驗出玻璃碎片,根據比對是二三十年前附近的縣城裡最常見的一種汽水瓶的碎片。
死者的嘴裡咬著汽水瓶,顱部和頸部遭到重擊,氣管和鼻腔裡存留的淤泥裡檢測出氯酸鉀和氧化磷。
根據胃內存留物和屍體腐敗程度推測,死者的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年前。
喬冉拿著手裡的報告往外走,迎麵碰上了王副局跟安廳長幾人,喬冉匆匆和王昭正打過招呼之後就離開了市局。
安晴看著喬冉的背影和王昭正說到:“看你們這邊忙的,連句話都說不上,小祁她們過兩天就過來了,你們大夥都能好好休息休息。”
剛出支隊的大門,喬冉迎麵就遇上了抱著一大資料的柳鬆,柳鬆看見來人仿佛看見了救星,把手裡的東西塞給馬以,拍了拍手跟上喬冉,“喬姐你要去哪兒啊?需要幫忙嗎?”
喬冉伸手打開了車門,“我去劉芳家一趟,順便去趟醫院——我記得走閔西街那條路應該會路過韓朱陽在的醫院吧?”
正在駕駛位上等著的小王回道:“是,喬隊,那我開車從那條路走?”
“行。”喬冉拉上了安全帶,低頭翻看著柳鬆遞過來的資料。
她不知道在這短短幾天裡,大家收獲了多少東西,僅就她手裡的這一點而言,足以將整個西區甚至燕京鬨個天翻地覆。
根據推斷,孫榮應該是在七年前被害的,但孫榮七年前就向燕京理工大學投遞了簡曆並順利通過了麵試——所以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活著。
孫榮死後,鄒明學頂替他的身份進入了理工大學,他和劉芳兩人鮮少見麵,兩人幾乎隻有金錢上的來往,警方查過孫榮的銀行流水。幾千塊錢的生活費應該是鄒明學以孫榮的名義打給劉芳的,劉芳從來都沒有動過。
喬冉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轉頭問到:“劉芳和孫榮都是從渡津過來的?”
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的柳鬆回答道:“對,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渡津方麵說他們兩個人從小就認識,是一個村子裡考出去的。後來劉芳家裡出事,劉芳舅舅讓她和鄰村的村長結婚,擅自藏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她和孫榮逃回縣裡才躲過一劫。”
“那個舅舅因為收了人家禮金還不回去,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從小到大隻在電視劇裡見過這種橋段的柳鬆第一次就覺得現實世界是這麼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