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霖喜歡1389嗎？

喜歡，但那不重要。情愛於人生而言不是必要的，而且，總比人想象的更不重要些。她與三兒之間的聯係太複雜，混雜了太多情感，讓她割舍不下。她並不介意與她繼續發展下去。

可三兒……分明還是個孩子。她對世界的認知，建立在虛無的文字之上。她沒見過愛恨，沒見過歡樂或憂愁。她或許看過許多書中人產生“悵惘”的心情，可她根本不懂悵惘這個詞究竟意味著什麼。

就像小孩子看再多成人的書，也隻會覺得書裡是個“有趣”或者“無聊”的故事，這故事中人有著怎樣的情感，其實她根本不懂。甚至於這故事講了什麼，她或許也沒懂，她隻是看過了，但沒經曆過啊。沒經曆過，又怎麼能共情。

她不懂感情，不懂規則，不懂責任。她像被圈養的寵物，不懂自然的殘酷，不懂群體中個體間的鏈接，不懂生物本能對人的驅使。

她聰明，注定強大。她渴望外麵的世界，卻因貪戀你身邊的溫暖，而恐懼外麵的世界。

那麼這時，你會選擇用愛情繼續圈養她，還是讓她離開，讓她成長？

靖霖的選擇沒有猶豫、不會動搖。

那天不歡而散，晚飯卻平淡自然。靖霖依然溫和包容，好像無事發生，好像全不在意，好像她隻想就這樣隨意地將事情揭過。

1389心裡很不是滋味，卻無力反抗，又怕徹底鬨翻，到底憋著氣，吃兩口就說飽了，走了。

靖霖看著桌上的剩菜，有些無奈。她喜歡做飯，但做飯本身很累，她畢竟給自己的編織了一具人類的軀殼。很多時候她會忍不住偷個懶，應付應付。等到1389來了以後，才覺得自己該有個招待客人的樣子，認真做起飯來。

如今，更有一種類似於照顧孩子的責任感在驅使著她，讓她每一頓飯都認真搭配。色香味俱全，營養豐富，多吃不胖。如今她多少有些心痛，不說彆的，沒吃完的肉真是可惜了……等放到明天，口味就變了。

她自認廚藝不錯，或者說，很不錯。和出門下館子相比，她絕對更喜歡吃自己做的菜。末世之前，她的廚藝得到過很多誇獎，這也是一條佐證。

1389過去在研究所過的是什麼日子？她吃過最美味的食物，是作為供體時的盒飯。第一天來到菜園裡，她就明顯的很喜歡吃靖霖做的飯。那時她心裡還有些警惕，但腦子不好，所以動作一會兒僵硬的、收斂的，一會兒又略放開些，來來回回，很是精彩。一頓下來，她吃的可不算少。後來她一點點安了心，飯桌上的動作也變得自然。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1389在飯桌上擺出一副不自然的樣子了，今天看見，還有些不習慣。

她心裡有些抱歉，但她始終堅定。

把1389留在身邊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不會有自己的故事。她在靖霖身邊，一輩子能聽到的，隻是靖霖的故事，她所能感受的，隻有關於靖霖的感受。

她不會有自我，而沒有自我，就會輕易成為他人的附庸。她沒有自我，就會沒有底線，任人擺布、任人輕賤。她沒有自我，就會輕易地被時間衝刷麻木，很快，她會再一次失去思想、失去愛人的能力，也失去她那吸引人的、讓人愛上她的光芒。

她屬於外麵的天空，她該有自己的人生，她如今還是個孩子。

靖霖太想看到那個強大的、充滿光芒的1389。和毀掉1389相比，拋下所謂的情愛，對她來說就容易多了。

她本身也很討厭親密關係，不喜歡與誰靠近。動物本性與人性一樣，都讓她感到不安全。她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個同床共枕的年輕人，她會恐懼自己的同伴在擁抱時咬掉她的耳朵。即使麵對的是再親密的人，這種本能的恐懼也始終存在。她從未成功放下這些情緒，隻能壓製它們。

話雖如此，一直以來，她最擅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放下心中的情緒，讓自己平和、快樂。生活中有太多美好，她可以用美好衝淡情緒對人的影響。她也很擅長掩飾，心緒翻湧卻絲毫不顯。

隻不過……內心深處，她終究是不安的。

她很擅長放下、疏遠一段關係。

她確實信任1389，而且越來越信任了。比起以前，她已經不那麼忌憚一個擁抱了。或許未來的有一天，她會徹底對三兒卸下心防，她很願意。

但那不是現在的1389該關注的事情，如果她要關注，也該是她出去見過世界以後。

她知道三兒如今心裡有了些反骨，有時，她會看到三兒對她露出那種侵略性的眼神。她又感慨了一遍年輕真好，但沒有選擇多加乾預。

她極端抗拒有人對她露出侵略性的眼神，這會讓她有折磨對方的強烈欲望。她最討厭被限製、被壓製、被掌控。

但三兒……她原諒她。

她其實有心軟。她知道1389注定會成長，會變得很強，甚至比她更強，但她現在太弱小。即使靖霖再怎麼放平心態把1389看作平等的強者，她心裡還是會有些忍不住將她看作弱小的晚輩，需要被人保護的寵物倉鼠。而且，1389還有一段悲慘過去，顯得她更可憐了。她因此而心軟，但心軟不會影響她的判斷，也不會熄滅她內心因為那個眼神產生的被冒犯的感覺。

她的原諒……是因為喜歡。因為喜歡，所以包容她，放縱她。如果有一天三兒的冒犯突破了她的喜歡所能包容的限度，那麼……她會親自教訓她。

普通關係和親密關係可不一樣。在親密關係中，她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伴侶。她當然不會動武，但她也要權威，要絕對的占有她的愛，要永遠被重視的話語權。

她會愛三兒，會讓三兒越來越愛她。但這不妨礙愛成為她的武器，她可以讓愛成為一種暴力手段，用以維護自己永恒的權威，直到關係結束。

1389最近有了個新目標，她想要有話語權。

要有話語權就意味著，她要能打得過靖霖。她要戰勝她，告訴她，我贏了，結局由我書寫。但變強未免有些難了。

那天以後，她也努力表現出無事發生的樣子，但她心裡卻有另外的想法。她一邊努力掌握異能，一邊認真看書。爭取等她有了力量以後，在言語間也不落人下風。當然，這隻是她安慰自己的借口，她有時太累了，實在不想用腦子，就去看看閒書，放鬆一下。

靖霖給她弄來了一台電視和一堆碟片，她最近還會看《貓和老鼠》，反複看，比學習異能快樂多了。

不論如何，拋開休息不談，她學習時的認真和痛苦是真的，心裡的堅定與決心也是真的。她想讓靖霖知道，她是優秀的，是值得讓她驕傲的，是會變得很強大的。

不過動力往往伴隨著壓力，即使1389覺得自己再怎麼狀態好，根本沒有壓力，靖霖卻發現，1389開始無意識的追求熬夜了。

熬夜有時奮鬥，但更多時候，其實隻是做著完全無意義的事，為了熬夜而熬夜罷了。除了把作息打亂，讓自身狀態變差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作為一個經曆過中高考的人，這種狀態未免讓人太熟悉了。

熬夜本身，就是一種排遣壓力的行為啊。

靖霖覺得，她好像那個高考生的家長。天天為孩子熬夜操心，想儘辦法勸人休息、給人燉補湯，奈何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從那次被她刺激了，更是開始叛逆了。

哎，愁啊，隻是看著，總覺得心裡有些愧疚。

她好像走上了飼養員的老路。曾經，1389努力，想表現的聰明討喜，讓飼養員開心、驕傲。如今，1389努力，想讓她驕傲。

可是這個努力的1389，她有壓力、不快樂，她該是痛苦的。靖霖養1389，是希望她的三兒能快樂的，快樂的成長，然後離開她，積極的迎接自己的人生。

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不管怎樣，強大總是好的，她隻能努力做好後勤做好飯，多挖些晶核回來擴充軍備。

隻是……她到底忍不住的。

“三兒，其實我一直很擔心，”那天午飯後，靖霖突然開口道，“一個人如果沒有自我，就難以抵抗時間的侵蝕，容易變得麻木。她會在一段關係中變得弱勢，因為沒有自我、缺少一定的主見，所以隻成了他人想法的容器，她不會自己做決定、選擇，沒有自己的喜好，就會一點點變成他人的傀儡。”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發展出一段長久的、穩定的關係的。”

“我問你，你有喜歡的顏色嗎？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你更喜歡哪個季節？什麼時間？你喜歡聽還是讀？衣櫥裡你最喜歡哪一件衣服？你的房間你希望怎樣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