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舊事(三) 不問來途,不問歸處。……(2 / 2)

所謂化鼎,便是為青廬山的煉器師,下山尋珍惜寶物,譬如異獸精血麟角。

各宗煉器師所煉出的丹藥法寶一並上交宗門,亦或是接受委托替他人煉製,極受修為上乘的弟子追捧。

傅春柳很少結伴而行,一來是她脾氣不好,沒什麼合作意識,總是獨來獨往。

二來……

傅春柳凝眸,抬頭看向前方。

湘州瘴熱潮濕,春日雨後,山與水平添幾分豔色。此地距漳州百餘裡,但卻不是必經之路。

這倒是不打緊,她上一次化鼎已是十年前了,即便是跑去北寒之地,也要拐個彎到湘州看一看。

傅家門已改名換姓,開了一處錢莊。

而她爹她娘,也不在那處了。

傅春柳提著一壺酒,徒步爬到她娘常愛待的一座小山坡,那建了一座木屋,經年累月無人打理,屋頂尺椽片瓦,稀疏的幾根竹籬笆圍起院子。

院子後麵,兩座矮矮的墳包,石碑比鄰而立。

上頭刻著的名字已然模糊,隻露出極淡的“傅”字。

傅春柳倒了杯酒,灑在兩座墳前土地,片刻滲進地裡,黃土被洇濕一片。

她神色淡淡,一開口儘是些瑣碎的事情。

“錢莊又要黃了,不知這次會賣給什麼人家。”

“說來也怪,那片地大概不適合做生意,咱們家的武館開了那麼些年也沒什麼起色,許是風水不好。”

她又自酌一杯,輕聲道:“爹,前些日子我剛晉金丹,掌門命我與謝師兄去教導外門弟子,被師父回絕了。”

提及此處,頗有些鬱悶:“她說我尚不具備為人師的能力,還需再磨煉百年,壓一壓性子。”

“夜裡睡不著,卻不知怪誰,阿娘性格溫良,我思來想去,這臭脾氣該是隨你了。”

幾杯清酒下肚,傅春柳已有些醉意,山林中飛鳥驚鴻,落下一聲聲孤鶩啼鳴,她自說自話的聲音也漸漸消沉下去。

沉思半晌,酒壺裡餘下的酒被她儘數倒在地上,手指撣過青衣長裙上的褶皺,整理妥帖後,對著兩座石碑行了一個端重的拜彆禮,兩手交疊平置額前,緩緩下拜。

她在湘州為數不多的年月裡,次次都在拜彆。

曾經阿爹阿娘還會囑咐她多填些衣物,昆侖苦寒,他們不知修士寒熱不侵。

傅春柳在風雪裡飄搖數十載,終於熬得出頭日,待她興高采烈地歸家,隻剩青石坡這兩座冰冷的墳墓。

滄海桑田,墓誌銘也被風吹雨淋,消磨的所剩無幾,在這世間記住傅老爺與他夫人的,隻有一個不孝女。

那位慣愛同她爭鋒的表姐,聽說嫁去了京城,芳名也早在歲月裡化為煙塵。

小弟羅償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正是如今的湘州太守,今年剛好添丁,全府上下手忙腳亂,沒人注意院門口多了一籃靈氣四溢的菩提果。

打點好一切,傅春柳在嘉陵江邊百無聊賴的晃悠。

岸邊一老翁垂釣打著瞌睡,冷不防魚鉤一墜,猛的驚醒,未看見後方有人,揚起魚竿甩帶出一片水花。

傅春柳伸出持簫的手,她五指纖長,手腕翻轉,長蕭在手中乾脆漂亮的挽了個花,擋掉了多餘的水珠。

那老翁驚歎:“女娃娃好俊的身手。”

傅春柳報以一笑,並未多言,抬步離去。

老翁卻喚住她:“你可是江湖人士?”

傅春柳停住回頭:“怎麼,遇到什麼麻煩?”

那老翁搖搖頭,“我這一把老骨頭,誰還能為難我,隻是看不過去罷了。”

傅春柳趕路去漳州,不知來不來得及,她神色猶疑一瞬,還是問道:“什麼事?”

老翁見有戲,神色一喜:“實不相瞞,老朽在這有些日子了,聽說好些江湖人士乘船去往漳州,便來嘉陵江邊蹲一蹲。”

“幾日前,老朽去上遊獨釣,天黑才離去,途徑一處山洞,聽到裡麵有孩子的哭聲,嚇了一跳。”

“想到萬一是誰家孩子貪玩掉了下去,便下去山洞尋人,那洞很寬敞,下去之後走了一會,竟有個地窖。”

“地窖的地門讓我撬開一絲縫隙,裡頭坐著一男童,身上被抽了好幾鞭子,皮開肉綻,瞧著很是可憐。”

“雖說確實想帶走他,可心有餘力不足,如何也搬不開那扇地門,隻得作罷。”

傅春柳算是明白過來什麼意思,“你讓我幫你救他出來?”

“不不不!”老翁連忙擺手:“並非幫我,隻是那孩子太可憐,我實在於心不忍,姑娘若有能力,就當施一把援手吧。”

傅春柳本想拒絕,但遲疑一陣,目光落在他殷切的蒼目中,抿唇不語。

靜默半晌,她歎了口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