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裡的小米粥滾沸了,浮雲用布包著,敲響了房門,“王爺,該用早膳了。”
聲音再次催促,那書案上的野果,咕嚕咕嚕便滾到了地上。
他始終還記得離開時她的眼,充滿了失望,連臨走的背影都好不可憐。
野果子也被霍枝吃的眉頭緊皺。裴枕從地上撿起一顆,擦乾淨,放入嘴裡,雖放了幾天,但還是甜的膩人。
若是知道那是最後一麵,或許他就不會不該說那些話,惹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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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掉落在太仙寺後山的屍體,是從義莊拉來的,因病去世無錢安葬的流民。身段模樣倒是和月娘相仿,霍枝讓人為屍體換上月娘那日的裝扮,金蟬脫殼。
“這月娘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可縣主還怎的這般好心,送那月娘去平城學藝?”小憐扶著她的手臂,站在不遠處。
墓碑已經立了起來。
霍枝今日戴了帷帽,從頭到腳都給罩住,隻見得輕紗下一抹倩影,淡淡道:“小憐,我這幾日經常在想,為何嶺南曆朝曆代便是流放之地?隻因為這裡遍地瘴氣,高山險峻,便要將犯了罪的人趕到這裡來受罰?日子艱難不說,若是遇到了颶風,就根本生活不下去。”
小憐眼眶裡含著淚:“奴婢若不是以為遇到縣主,怕早就已經死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小憐的發:“所以,我並不是為月娘做什麼,而是想為你們做些什麼,爹爹友有一句話說的對,我是嶺南縣主,要為這地方負起責任來。”
霍枝望著那墓碑,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這世間就再無月娘,今後從平城學成回來,她便是新生。
“今日能幫一個月娘,今後便是能幫更多人。”霍枝以前並不信佛,可等到遇到了大師傅,心裡也跟著慈悲起來。
也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
霍枝抬起頭,望著那層層圍繞的後山之上的雲霧,那日清晨,她被送下山,雖然不曾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但也旁敲側擊過了。大師傅,他是不會答應做侍寢的事。
她垂下眼眸,雖然有些小小失落,但依然尊重他的決定。
隻願他日後事事順遂,不必被俗事所擾。
小憐便不再多說:“等了半天也沒見她幕後之人,縣主我們怕是白跑一趟了。”
卻也不是白跑,霍枝:“你仔細看,這墓碑用的材料是嶺南之地鮮少有的礦石,可見幕後之人雖不願意出麵,但卻特意讓人打點過,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小憐見了,驚呼:“我家大兄剛出喪,這用來做墓碑的材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縣主,是覺得這幕後之人來曆不一般?”
大師傅身形輪廓,都是拔尖,舉止也帶著清貴。
來曆自然是不凡的。
隻是,霍枝已經決定將此事打住,這事也不想再往下查,多添愁苦。
“神塵大師傅,您怎麼下山了!”
她的心,慢了半拍。
後山雲霧撥開,蔥綠的枝葉上滴下晶瑩水珠,落在纖塵不染的僧衣,裴枕的肩頭很快潤濕了一塊汙漬,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霍枝卻能瞧得見他麵上的鬱鬱不樂。
直到身影越來越近,霍枝背過身去,幾人之間在對話,她卻隻依稀聽得到裴枕清潤的說話聲。
“這小姑娘是附近的流民,也是可憐。”
可憐之人。
枝枝今年也不過十六歲。
山林有風,吹在麵上是蕭瑟之感,裴枕見墓碑並無題字,出聲詢問:“這位的家裡人,可有來墓前看過?”
“他為何在意這墓碑?”霍枝有些不明白的問小憐。
“或許是大師傅慈悲為懷。”
“可我怎麼感覺,他的眼神見墓碑,有幾分傷感好似是她生前見過的人?”向前走動幾步,霍枝又有些走不動道,卻還想多聽他再說幾句。
“哪裡有那麼巧合的事情,不是說縣主那日入了屋,月娘又被王府的侍衛看起來,兩人如何能見得到麵?”
本該是如此的。
霍枝微微沉吟,“我想去前頭看看。”
“縣主可使不得!您今日穿著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不如避一避。”
她今日所穿的確是嶺南縣主的規格。
浮雲是耳聽八方的武臣,自是知道,十幾裡開外停著一輛馬車,他湊到裴枕耳邊:“王爺,那裡似是有個女人。”
風慢慢吹過來,帶起白紗,引得裴枕看過去。
浮雲:“可是要臣去前頭看看?”
聽得身旁小憐催促一句:“快些走罷,在這裡見到,必定是要生事端。”
霍枝依依不舍,隨著小憐進了馬車。
裴枕收回目光,看向墓碑之處,輕輕歎息一聲:“彆為了俗事,叨擾逝者安息。”
白色身影,已經再也不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