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這時不安的心緒已經達到頂峰,她匆忙地穿上離得最近的靴子,靴子還不好穿,讓雲霓更加急了,她也不管腳怎麼彆扭了,硬生生套進靴子裡,然後迅速起身追上陳露。
平時走樓梯雲霓就很擔心自己摔著所以走的就是很慢,這一回,樓道都沒有開燈雲霓都走的十分迅速,那一刻,她很害怕她自己慢一步自己的媽媽就徹底的離開了自己。
她跟上去,跑著追上了陳露,死死地拽著陳露的衣擺,仿佛就在說:“不管你去哪都要帶上我。”
陳露看著身旁倔強的雲霓,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又慢慢軟化。
於是走向車站的路都改道,走向旁邊賣早餐的店,給雲霓買了一根油條。
陳露付完錢拿著油條給雲霓時,雲霓還有些意外。小手捧著油條,臉緩緩抬起,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陳露心疼地擦掉眼淚,這一刻她心徹底軟化,她不再猶豫,牽著雲霓的手往回走。
雲霓看著媽媽牽著自己往回走,咬了一口油條問道:“媽媽不走了嗎?”
聽著雲霓還帶著哭腔問自己,她強忍住眼淚,“不走了,媽媽還要照顧霓霓呢!”
這一刻,雲霓積攢的慌亂、難過、害怕全都釋放了。釋放出來也很簡單,在這大馬路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她嚎啕大哭。
陳露知道她這麼一個小孩子,昨天晚上看到那一幕,今天早上還要看著自己離開,心裡肯定是不好受,現在哭出來倒是好事。
於是她抱起雲霓,哄著她:“不哭不哭,霓霓不哭,媽媽不走了啊!”
等回到家時,雲霓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但還是緊緊地環住陳露的脖子,擔心陳露下一秒就把自己放在地上走了。
走到樓上,陳露脫了鞋子,雲霓也坐在地上拔著自己的靴子。
這靴子穿呢不好穿,現在脫更是不好脫。當時穿的時候就廢了些許的力氣,現在脫,雲霓覺得使出全身的力氣都脫不下來。
一旁的陳露都喝了杯水了見著雲霓還沒有把鞋子脫下來就過來幫雲霓了。
“來,霓霓,媽媽幫你脫。”
陳露蹲下身子才發現雲霓連鞋子的左右腳都穿錯了,心裡又是覺得心酸。
她一隻手抓住雲霓的小腿,一隻手抓住靴子,用力一拔,雲霓都吃痛的發出聲了,靴子都沒有鬆動。
陳露這一刻有些難受,她緩慢地開口,“這靴子你當時是不是不好穿?”
雲霓沒察覺出陳露的變化,她現在隻覺得媽媽回來不再離開自己很高興。現在看見媽媽都拽不出這靴子就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厲害,於是很開心地回答道:“是呀,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塞進去的。”
陳露難受的吸了吸鼻子,用手捏了捏靴子的前端,實實的,“這靴子小了,以後媽媽再給你買彆的靴子。”
雲霓聽到自己要有新靴子了,就更高興了。“好啊!好啊!難怪我腳感覺這麼難受呢!”
陳露又用力拽了拽還是沒拽出來,這時候雲霓有些害怕了,“媽媽,是不是脫不掉了?”雲霓害怕脫不掉就會把自己的腳剁掉,她不想要自己變成沒有腳的人。
“不會的,媽媽再使使勁。”陳露扭一扭,拽一拽,慢慢的有點鬆動了。就這樣子弄了一會,兩隻靴子終於是脫下來了。
陳露想著把這靴子先放起來以免又被雲霓穿上了。起身,環顧四周,腳剛邁出一步,雲霓就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媽媽彆走。”
陳露知道雲霓還沒有從早上自己要去娘家的恐慌中出來,她憐愛地撫摸著雲霓的頭,“霓霓,媽媽說了媽媽不走,媽媽去把靴子放起來啊!”
雲霓半信半疑地鬆開了手,目光緊盯著陳露,要是陳露有一點要走的趨勢,那也能跟上。
不過陳露說話算話,確實是把靴子找了鞋盒放起來就沒彆的動作了。
陳露感受到後背的目光後,她很心疼雲霓小小年紀就要經曆這些。原本家中就不能給她吃上好的,連雞腿都不能多買,現在還看到昨天那一幕,今天早上還經曆這些。
放好鞋盒之後,陳露走了回去將雲霓從地上抱到凳子上坐著。看著雲霓緊張兮兮的模樣,陳露鼻子一酸,眼睛感覺不受控製地在聚集眼淚。
雲霓看到陳露眼眶紅紅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心裡慌了,以為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以為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媽媽失望了,還是決定要離開自己,不要自己了。
雲霓立馬撲向陳露,“媽媽,你要走你就帶上我吧!我要跟媽媽在一起!”講著講著想起了雲誠,他這個爸爸雖然做的真的很過分,打媽媽,讓媽媽想離開這個家,離開爸爸,不要自己,但是想到要從此丟下爸爸以後和媽媽生活還是很難過。
年紀還小的雲霓藏不住情緒,想著想著就難過地哭了出來。即使很努力的在隱藏情緒了,但陳露還是從微聳的肩膀以及濕潤的肩膀感受到雲霓在哭。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會讓雲霓相信她不會離開,隻能像對待還在咿呀學語時的雲霓那樣,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每拍一下就撫摸一下她的背,就像順順她現在悲傷的心情。
好一會兒,雲霓收拾好了情緒,陳露這才開口:“我的寶貝,你想錯了,媽媽不離開。”說話時還用著溫柔又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雲霓的眼睛,不知道陳露用什麼樣的理由壓下昨天被人死死地按在底下然後被凶狠的掌摑的記憶,也不知道陳露是怎麼勸服自己表現出這種狀態,可能皆是因為不想看到女兒難過,因為生了雲霓後的母愛爆發,實在不忍心丟下雲霓,也不想讓她與爸爸媽媽分離才想著留下。
不管怎麼樣,就是這樣的眼神抵過千言萬語,輕拂過雲霓焦躁不安的內心,讓雲霓徹底相信媽媽不再離開了,自己也不用和爸爸分開。雲霓這時候沒有想到媽媽為了她放棄了什麼,為了她甘願在一個有著家暴傾向且沒錢又懶還不會在女兒麵前維持住一層紗,讓她的童年保持一個美好的印象。
雲霓被陳露願意留下來的話給衝擊到,開心的想不了太多,興奮地抱著陳露。
在被雲霓抱住的瞬間,陳露瞬間垮下了臉,臉上不再有那種似陽光的笑容,不再有簡單、清澈的模樣,隻有空洞和無奈。
在晚上的時候,雲誠似乎也不意外陳露會留下來,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隻是飯桌上比平時安靜了許多。
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了幾日,雲霓都快忘了這件事情了,儘管陳露和雲誠自那事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講過話了,但是雲霓覺得這樣也不錯了,至少爸爸媽媽都留在身邊。
不過就這樣的日子也沒持續幾天,可能雲霓也不知道,陳露也忘了—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在一天的晚上,雲誠上完班回來,喝了點小酒,吃了一碗飯一點菜就上樓了,陳露洗好碗上樓,耐心地幫雲霓洗了澡再穿上衣服之後就安安靜靜地拿走衣服去洗澡。
在這期間不知道是不是剛好讓雲誠之前喝進肚的酒運作了一下,讓他酒精上頭。在陳露出來的時候,雲誠剛好上頭上了徹底,借著陳露剛洗好澡還帶著水汽的這個問題開始發酒瘋了。
“你怎麼還把水帶出來,怎麼不擦乾!”一張臉紅紅的,周身還帶著酒氣,說話時感覺酒氣更加明顯了就像是一個行走的酒缸。
陳露不想理一個發酒瘋的人,再加上結婚時的失望,前幾日打她的痛感都還曆曆在目,更加不想搭理雲誠。
可能就是因為陳露沒有回雲誠的話,沒有進行道歉,雲誠就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家庭的支柱就這麼被無視,簡直是把他的臉狠狠地扔到地上反複進行碾壓。想到這火氣瞬間就忍不住了,覺得自己也是好心提醒她沒擦乾還有水,竟敢這麼對待自己,整個人按壓不住的火氣蹭的上來,這個火氣就像是噴射器,讓雲誠“蹭”的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快步地走到陳露麵前。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雲誠手指直直地指著陳露的麵中,惡狠狠地對著陳露說道。
陳露一上樓,一進房間就覺得很濃烈的酒氣,不過看著雲誠臉蛋紅紅的但還是耐心地陪著雲霓玩耍,逗著她也就忍了。這時候靠這麼近,酒氣直撲向她,光聞著這味就覺得自己要醉倒了,還要聽著雲誠的質問,看著他的手指像是要戳瞎自己的眼睛。
陳露一把把他的手拍走,“你彆給我嘰嘰呱呱講這些屁話,你要是實在看不下去自己去擦一擦,我是沒覺得我出來帶了水,我覺得我身上擦得挺乾的。”
這一說更加點怒了雲誠,酒精讓他上頭,腦子昏昏的,也不能讓他的大腦去阻止他下麵的所作所為。
雲誠一把把沒有準備的陳露推到沙發上,就像是前不久那一次按著陳露打。
陳露這一次快速地撲騰自己的雙腳,一腳踹開旁邊的桌子,趁著雲誠還沒做出下一個反應的時候鑽孔跑出來。
在陳露跑出來之後雲誠才反應過來,再然後就迅速地抓住陳露,一把把她拽回來,陳露的腦袋狠狠地砸在了牆上,震得她都沒緩過來。在砸在牆上的那一瞬間,陳露麵露痛苦,還沒等陳露揉揉腦袋,雲誠就一把按住了陳露,一條腿壓在陳露的腿上,以自身的力量壓製住陳露,不讓她逃跑。
陳露還沒從後腦重重地砸在牆上這上麵緩過神,身上就多了一份重量,死死地鉗製住她,她就是再怎麼扭動身體也無濟於事。
雲誠感受到她想逃走的動作,但是看她扭動了許久也還是被壓在自己身上,雲誠立馬就笑了,下一秒就開始對她揮動雙拳,一拳拳一掌掌全落在陳露的身上。
這一次雲誠怕陳露發出聲音把雲霓叫過來,於是就先一步捂住陳露的嘴巴,然後再開始對陳露的毆打。
也不知道這一場毆打持續了多久,反正第二天雲霓醒來的時候陳露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雲霓將手拿出被子揉了揉還睡眼惺忪的眼睛,“媽媽,怎麼了?”
“沒事,媽媽想帶你去外婆家住幾天怎麼樣?”陳露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就隻是想帶著雲霓去娘家住幾天一樣。
雖然陳露沒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但是雲霓畢竟是陳露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能感受到陳露現在心情很不好。作為貼心的小棉襖立馬就同意了,“那媽媽你等會我,我刷個牙洗個臉收拾下衣服就出發。”
“嗯,衣服我替你收拾好了,你刷個牙洗個臉,我給你煮個早飯我們就出發吧。”
雲霓沒想到陳露這麼快就幫她收拾好了,但也沒太多想,迅速的跳下床,穿上衣服就去衛生間了。
陳露也跟著去衛生間,幫雲霓擠號牙膏接好水之後就抱起雲霓開始刷牙了。
在這些事情做好之後,雲霓突然想起了爸爸,“媽媽,爸爸不跟我們一起嗎?”
“不跟,他還要上班,我們去就好了。”陳露還是淡定地搖搖頭。
雲霓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想出奇怪在哪裡,於是就點頭同意了。
在吃好早飯之後陳露就帶著雲霓離開了雲誠當初靠著借款建的自建房。
坐著公交車一路顛簸,陳露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下公交車,陳露憋了一晚上還有早上的眼淚終於憋不住了,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陳露這一刻再也管不了外界的目光,也不想管了,也不怕雲霓擔心了,就隻想一個人釋放一下。
旁人不知道陳露怎麼了,就隻看到陳露一下公交車也沒幾分鐘就開始哭。一個人蹲在那,把頭埋在臂彎中哭泣。但是大家也猜測陳露應該遇到了難事,否則也不會一個人帶著女兒到這,也沒有怎麼了,就也不管著女兒開始哭泣了,從她一下車後沒多久的滿臉淚水再到現在埋在臂彎中嗚咽的聲音,也很難不推測出她是遭遇了什麼事。
雲霓站在旁邊手足無措,她不知道媽媽早上還好好的,現在怎麼就哭了,一路上還跟自己講一些趣事。
她被陳露的哭聲搞得自己也想流出眼淚跟著陳露一樣嚎啕大哭,但是想著都已經有一個人哭了,自己不能再哭了,要堅強,於是就又有一副畫麵被大家看到了。
有一個小女孩臉上已經流滿淚水了但沒有哭出聲,還用手去輕撫旁邊蹲在那哭的女人。這樣的輕撫就像是上一次陳露輕撫雲霓一樣,那時候雲霓就覺得自己身體好像舒服多了,不再擔心不再緊張,她想她這麼做媽媽也會舒服多了,就不會再哭了。
陳露感受到背上有一隻小手在撫摸,也慢慢的冷靜下來,腦子裡時刻提醒自己:“你已經是個媽媽了,要堅強不要讓女兒擔心,要堅強,不要哭了,振作一點,擦乾眼淚帶雲霓回家先。”
就這樣勸導了幾回,陳露終於穩定下來,不再哭了。她緩緩地抬起頭,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著旁邊的雲霓也是滿臉淚痕,被淚水裝滿的眼眶也能透露出濃濃的擔心與害怕。
陳露努力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儘管很難看,像是不能吃酸的人吃了十斤的超酸檸檬還在努力向大家推銷這個檸檬很好吃,露出一個笑容鼓勵大家去買一樣。
“媽媽你剛剛怎麼了?”雲霓也用自己的手去擦陳露臉上的眼淚。
“媽媽沒事,媽媽隻是太想家了。”
雲霓也還小,一下子就被騙過去了,也沒多懷疑,“那媽媽,現在已經到了,我們快點過去吧!”
“嗯。”
在走向家裡的路上,陳露努力調整臉上的笑容,儘量不讓自己的父母太過於擔心。
牽著雲霓走到了自己的家,不禁又有些難過,又有一些怨恨父母當初為什麼要讓自己嫁給雲誠,當初就算再拖一拖,就是嫁個再不濟的男人也不會像他一樣吧。
應該很少的男人會像他一樣,剛開始騙自己年齡與自己一樣後麵被拆穿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像他一樣,三十四歲還沒有多少存款,一天天就知道吃喝賭,爛人一個,像他一樣,房子還是農村自建房還是靠向朋友、兄弟借錢造的,像他一樣,一天天沒什麼成就還隻知道喝酒、打老婆。
陳露在打開自己家的門時,陳父陳母就從裡麵探出了頭,想著是誰來自己家了。
陳露背著光,有些看不清,等陳露慢慢走進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女兒,還帶著外孫女還有一個大袋子。
儘管不知道陳露怎麼了但還是很高興陳露能回來,還帶著雲霓。
雲霓見到外公外婆也很高興,立馬撲到他們的懷裡,“外公!外婆!”
“哎!”兩個人樂嗬樂嗬地抱著雲霓,“我的寶貝孫女怎麼來了!吃飯了沒?”
“沒有。”雲霓搖搖頭。
“來,跟外公外婆一起吃飯。”
“好。”
陳母樂嗬樂嗬的去拿了筷子和碗,“來,你們兩先吃飯。”
陳露接過碗和筷子就坐下吃飯了,雲霓還是很勉強的夠著餐桌,陳母就主動給她夾菜。
“來,雲霓多吃點肉。”夾好之後又問雲霓,“家裡是不是很苦?苦不苦?”
雲霓這時還不明白家裡苦是什麼意思,她知道苦是吃藥的感覺,但是家裡苦,雲霓理解不了,家裡還能吃?
雲霓眨著懵懂的眼神看著陳母,陳母也就笑笑,然後看向陳露,“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