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淚垂青 燭淚垂青(嘉靖十二年)(1 / 2)

二十一,燭淚垂青

嘉靖十二年。世宗得皇嗣名載基。禮部尚書夏言請旨除禁大興隆寺佛殿,發現一殿滿是男女□□的媟褻雕像,稟明聖上。聖上下令銷毀所有異像。幾日後,載基猝逝。世宗認為是妖佛作祟,更加抑佛揚道。

陸炳到了錦衣衛所,徑直走到裡麵的一個刑房,果然看到南禦史馮思正在受審。陸炳負責的是南鎮撫事,掌管的是錦衣衛的法紀和軍紀,而詔獄和審問屬於北鎮撫事管轄之內。若是一般的千戶或者總旗主審,陸炳還可以問一問,偏偏現在審問的是喚作張充的指揮僉事。陸炳雖說官階比張充高,但不是他的直係上司,所以也不好猝然乾涉。

就見馮思亂著頭發,身後血跡斑斑,半趴半跪在地上。陸炳心知馮思已經被打了二十杖的殺威杖了。以前在廷堂上見到馮思,他總是衣冠整齊,現在他散發淩亂一臉汙濁,失去了他原來的麵目,灰色的是土,白色的是汗流過的痕跡,黑色的是土與汗的調合。

就聽張充問道,“你誣告禮部尚書,有何證據?”

馮思道,“我月餘前才去過大興隆寺,裡麵並沒有任何淫褻的雕像。至於夏尚書,如何搜道這些東西,我並不知道。我隻是想還大興隆寺還佛教一個清白。”

張充道,“你收了大興隆寺多少好處?”

馮思道,“好處?佛渡眾生,慈悲為懷,這些也算好處嗎?”

張充冷笑道,“好,我倒看看佛如何渡你。”說完,示意左右繼續動手。

就見馮思又被棍子壓倒在下麵,隨後便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陸炳見馮思被打得一抖一顫的,不忍看馮思身後,隻是看著馮思的臉。就見馮思的臉上變幻著,咬唇喘息的虛弱,無力掙紮的頹唐,疼痛呼喊時的猙獰,唯有一雙清明的眸子始終保留著堅定。也是那雙眼睛,毫無懼色的盯著禮部尚書夏言道,“臣去大興隆寺未見任何妖僧邪像。” 也是那雙眼睛,在所有人都附和皇上說銷毀佛像時,赤誠懇切的看著皇上道,“臣不認為大興隆寺乃邪淫之處。”也是那雙眼睛,在被即將被鎖拿時,看著群臣道,“臣之所言句句屬實,無愧天地。”

“住手,” 陸炳在眼睛正好對上那雙清明的雙眸時,不禁叫出聲來。

“陸指揮使,您這不是為難我們?您……”張充道。

陸炳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喊出聲,在張允說話的片刻,他已經想好了托辭。陸炳道,“皇上隻是問他是受何人指使,是否收受賄賂為大興隆寺說話。他現在已經說了。沒人指使,沒有賄賂。不知道你還要問什麼?”

張充道,“他為大興隆寺遮掩,即使不是收受賄賂,也一定另有隱情。若不用刑,怎麼得到真相?聖上關心的案子還希望陸指揮使行個方便。”

陸炳低頭又看到那雙眸,堅毅的神采掩去了麵目的蒼白,映照出一片山清水秀。陸炳道,“半月前,我也去過大興隆寺。未見任何妖邪之像。我可以證明南禦史所言非虛。”

張充心頭轉了幾轉,先是一個“你”字差點呼籲而出,然後又想到陸炳是興王府舊人自己得罪不了,再想到儘管陸炳不管詔獄但是卻管著錦衣衛的法紀和軍紀,自己得罪了他,若以後有什麼事情閃失了,自己豈不是…… 這些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錦衣衛一個個在殘忍中談笑風生,早已練就了一番人情世故。就見張充立刻道,“既然南禦史已經交代清楚了,那我這就整理卷宗呈上去。”

詔獄。陸炳看到躺在地下的馮思道,“我已經吩咐他們不要為難你。你不必過於擔心。”

馮思道,“有勞了。”然後轉向陸炳道,“既然你也去過大興隆寺,為什麼不在廷堂上道出?”

陸炳歎了口氣道,“我沒有去過。興王府的舊人去道觀比較多。”

馮思收回了自己犀利的眼神,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年幼喪父。小時候每當我生病的時候,母親就會去佛殿請願。一次我病重了,母親在殿前的階梯上,一步一跪叩希望保我平安。後來,我的病真的好了。現在我做官了,母親卻不在身邊。子欲養而親不在。”

陸炳道,“所以那次我侮辱首輔張璁,你這個南禦史卻不管事實,單單為我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