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電話給日野映人,他突然站起身,以眼神向她致意,隨即去陽台通話。她隻聽見在日野映人打開門時結束的最後一句話:“冷靜點,等我過來。”
沈夢意識到日野映人臉色驟然改變,不算亮堂的客廳裡唯有電視機裡橙紅黃色燈光跳躍著,即使刻意壓抑情緒,但他的臉色仍舊很嚴肅,就算燈光試著緩和也沒有半分用。
“發生了什麼事嗎?”沈夢小心翼翼地詢問。
她意識到不該逾矩過問他的私事,他們隻是鄰居的關係,又怎麼能以一份豬排咖喱飯因此踏進他的私人世界...沈夢窘迫地低頭,為自我的狂妄感到懊悔。
雖然自己隻是出於關心。
“沙笑碰上了麻煩,我現在過去找她。”日野映人將西裝的一顆顆紐扣扣住,裡頭的白色襯衫被嚴嚴實實地藏住。寬大的西服外套襯得他格外瘦削:“今晚打擾你那麼久,害你不能早點休息,對此我感到抱歉。”
“就算是平時我也沒這麼早睡。”沈夢並不認為他的到來是麻煩。能吃自己初嘗試的豬排咖喱飯,能夠跟她聊那麼多的話,她早已心懷滿足。“現在過去的話,還能打到車嗎?”
哪怕是東京也已到了沉睡的時刻,況且他們所處的地區並不算繁華。
窗簾外悶著厚重的昏光,在這個車聲都被隔絕的地方。再看他裹著很大的外套,跟同齡人相比僅僅是個子高了點,但很瘦,甚至懷疑會不會營養不良的程度。
她擔心他一個人真的能夠解決嗎?
日野映人摸著手機按鍵邊緣,思索著,說話不緊不慢:“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沙笑那邊已經有人在照顧她,暫時沒有問題。”
沈夢很少在彆人說完一句話後不知怎麼回複。現在她的喉嚨裡哽著字句,那是什麼。謝謝還是疑問,一種強烈的受寵若驚的暖流從腳底卷上心裡,她不可控製地顫抖了。
“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日野映人看腕間的手表。
那是一款經典款式價值不菲的名表,沈夢記得薑堰曾經在換新表時問過她的意見。而這位住在普通不奢華的地區,站在她麵前的少年,正戴著。
她並不遲鈍,一些蹊蹺和預感早在腦海徘徊著。五十嵐沙笑那些似是而非,含著某種她無可探知的暗示。雖然待人友善日野映人何嘗不是特地保持著距離,不願泄露的私人信息,她都有深刻感受到他們深陷在某種她無法知曉的漩渦裡,
以至於剛才日野映人回答她時,她甚至覺得那是變相被認可的邀請。
沈夢送日野映人出門,她原是打算送他到樓下再回去的,結果在樓梯口。日野映人攔住她:“送到這裡就好了。明天不是周末吧,如果還不睡覺會一天沒精神的。”
“如果有什麼事我一直都在這裡。”然後意識到這太像是承諾,曖昧的保護。日野映人幽暗的目光已落向她。沈夢接著說:“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日野映人微微笑了,頷首,下了樓。
通往學校的路需要坐地鐵再步行幾百米,沈夢總是要提早十分鐘出門。今天早上她比以往遲了六七分鐘,於是隨意熱了昨夜的咖喱飯將就吃了點,收拾好便著急忙慌地趕出門。
對麵的門安靜的閉合著,直至入睡前都沒有聽過任何響動,直到早上樓上那位藝術學院的男生咚咚咚的跑步聲,陽台下垃圾運輸車的噪音驚擾她的睡眠。
等到清醒,才知昨天他沒有回來。
沈夢懷著這一個念頭度過了整個上午,下課的時候,上次來詢問她能不能一個組的女孩,挪著小弧度的腳步湊過來。
“是你。”沈夢把書捧進懷裡:“是有關小組的事嗎?”
“啊...”女孩張嘴又在遲鈍幾秒後合上,眼睛轉溜著又張嘴:“你確認一定會加入我們小組嗎?”
女孩微愧疚又膽怯的舉動讓沈夢一頭霧水:“昨天說給彼此思考的時間,我這邊沒問題,現在等你這邊的決定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小組在學校的意義吧。”
女孩的背後傳來渾厚的男聲。像廣播站裡播報新聞的男人,但聽得出特意壓低,那人在說完這句話後很輕地清了嗓子。
沈夢順著聲音望見教室那幾扇窗戶,玻璃閃著太陽金邊。女孩受不住沈夢的盯視,側身避開。那位隱藏在其身後的人終於現出真實的模樣,他坐在桌子上,一隻腳放在無人的座位上,身體微傾,仰著頭,那彌漫的金光鍍著他彎彎的脖頸和臉部格外迷人。
沈夢想到以前看過的歌劇裡最純潔的聖者。彼時隔著整個舞台和群眾,而現在近在咫尺。
同剛才他仰著腦袋用近乎戲劇的方式出現在沈夢麵前截然不同,現在清楚看到那人有著一雙閃著光的眼睛,生存於原始大草原的野獸,占奪欲強烈到令瞳孔都像一把刀鋒利,尖銳得不容忽視。他直視沈夢。笑也是勾起嘴唇一邊,恰到好處的笑,輕浮又疏離。
“抱歉,我並不清楚。”沈夢雖然知道演劇部近期招新,但她尚不認識有關演劇部的人。這段日子常去薑堰的大學,自己學校有什麼出名的人才她也一概不知。
“太可惜了,你錯過了一個神聖而偉大的團體的誕生和延續,那不是上帝賜予的奇跡。”少年躍身跳下桌,大步向沈夢這邊走來:“sa!”他敞開胸膛,真像是上帝之手,歡迎著他的信徒到來:“平庸且無趣的小家夥,我們King會讓你見到身為神的人類!”
沈夢往後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後麵桌子擋住了路,她確信能直接退到牆壁:“這是—”她想說這是在排練嗎?可又覺得這像無禮的諷刺,不得不正著臉,認真問他:“King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