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桑中旅
“濕幕林”位於“天衣場”之北。
這“天衣場”乃是當今四大門派之一“清衣門”的領地。其餘三大門派分彆為:“餐海”的“湯兒堂”,“桑城”的“雨花居”,以及“古鎮”裡的“無人穀”。“湯兒堂”以經營餐食為主,“雨花居”則多生產蠶絲,“無人穀”自古出黃金,而“清衣門”自就是製衣染衣的了。
他們雖貴稱為“四大門派”,卻是誰也不敢自道第一,其原由自是還有個“傭金客”在了。當百年前,“傭金客”還未歸隱之時,雖其門內共才七人,卻是走遍四野無人敢與,所行所做之事,皆翹楚於天下,風行於蒼穹,莫說沒人願與其為敵,即便是說道其不是者,亦是寥寥,都奉之彌繁,稱之天與。可這“傭金客”卻是從不與誰為伍,自行一道,規矩獨立,但凡有事求者,隻有能得其放飛於野的“金媚兒”,其事才有可行之路,若再之對其因事而提出的交換條件能答同,所求事方可成。但所求前提必是“莫違武林眾憤”。
這日蔚為四人離開“天衣場”,沿商道東行走“桑城”。一路上雖有“湯兒堂”門徒暗行跟蹤,但他是不敢妄動的,為此,豔兒他們也就隨他去了。
他們一行之所以離開“天衣場”,而動身前去“桑城”,為的乃是童顏夢之師泮江紅。這泮江紅乃是“天一盜”童城之師妹,她雖未有童城在江湖上那般聲名鵲昭,但就其一身武藝,並不輸給童城。
但見寬廣商道上,一輛古樸馬車雙馬齊驅,行之匆匆,走之切切,一路揚塵侵沙,纏風越林;趕車的乃一彪漢車把勢,而車坐裡,自是童顏夢一行了。這童顏夢便是那青紗女子,“天一盜”童城之女,泮江紅之徒。
因事情緊急,泮江紅正被唐風廉之子唐年率眾追殺,童顏夢希望能儘快給予支援,原她是打算騎驥前往的,然考慮到小菲菲不能經受如此奔波,豔兒不從。她即便又提議,她與蔚為先行,讓豔兒與菲菲從坐馬車,如後再趕到。此話一出,豔兒非但不氣,反是樂了,反倒把她弄得莫名。而當其得知蔚為竟是少會武功之時,其表情直可用誇張二字形容,愣是瞪著蔚為不敢置信。隨即她又提議她可與豔兒先行,讓蔚為二人如後趕來,這豔兒自是不能,萬一個“湯兒堂”將那“濕幕林”外之癟氣,都施之他二人,那待如何?左右不是,童顏夢又是焦慮不可,一氣之下,她定是要孤身前往了,可這亦不行:一來豔兒怕其離了他們後,有個好歹,而毀了“傭金客”的金言;二來童顏夢自己亦曉得,如若她一離了他們,自是寸步難行的。故綜之上述,這才有了他四人共乘一馬車的畫幕。隻可憐蔚為,童顏夢竟將這一身之氣都撒之於他了,一路與敵。這一來,豔兒自然是樂的。
“我說豔兒啊,你們從小一同長大,又師出一人,怎就他如此窩囊,一無是處呢?”童顏夢這可真是氣人說氣話了。
豔兒笑著看了一旁一臉無奈的蔚為道:“這你可就得問他自己了。”
“誰說我為哥哥無用了,他可本事著呢。”還是小菲菲知道為其說話。
蔚為樂著摸了摸她那小腦,亦道:“就是。”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有何能耐啊,是會走呢,還是會跑,亦或是能吃啊?”
“這些個我自然都是全會的了。”
“哦?如此說來,那你真倒還真真不得了了。”
“這倒還不那麼見得,”對於她的刻薄,蔚為倒也不氣,隻當是坐車無聊,跟她打嘴皮子了,“你想啊,我雖可走,卻是無法一步而登天,同受仙人之平常事,此乃憾事;再則我雖能跑,竟是快不過電掣雷鳴,享不了憑天之樂趣,此又乃人生之大不足;還有我┅”
“還有你雖能吃,卻是比不過圈欄裡之養豬,不能與其同領一刀之快,此乃大大不快。”
“此言謬矣,我雖會吃,卻是不懂得恭身自好,一有氣來,便咽喉腸胃共堵,不食亦不飲,隻等著嗚呼哀哉。”
知道這是說己了,自己這般刻薄於他,他卻還能反來關心自己,童顏夢一時甚覺慚愧,但嘴上是不能輸的,一句“要你管”後,車裡又原了安靜。隻聽得車外馬蹄聲聲,車輪滾滾,車夫揮鞭如律,吆駕之音連連。
從“天衣場”去“桑城”,需一日夜驥路,三日兩夜車馬路;他們雙馬齊驅,自是可快些的。
這日傍晚,他們一行來得介於“天衣場”與“桑城”之間,並可聯通“古鎮”、“餐海”的路岔口處。這裡因之行人較豐,加之離人較遠,開設有旅店,以便於往來之人歇息勞頓,去疲養神,好翌日抖擻上路。
他一行人下了車,但見這旅店並無甚其特色,掛名為“桑中旅”,木構黑瓦,占地不大,堪堪兩層,迎了它的名聲,深居桑海,桑比林多,卻也顯得有趣。
菲菲自一下了車,大伸了一懶腰後,就活動開了,扭臀擺手的好不可笑。她這一邊動作著,還不忘打量四周情況,待發現並無他樣,隻是多了些桑林時,亦是興趣連連,忙問為何這旅店周遭要種上如此之多的桑樹呢。
豔兒與蔚為答不上她的話,她見也是,便重將問題問了一遍童顏夢,童顏夢看了她一眼,邊往裡走,邊說道:“這裡乃是‘雨花居’地盤,自是如此了。”她見不僅是小菲菲不明白她所說何意,就是蔚為與豔兒也是一臉的無知,待店小二過來招呼過後,她繼道:“你們可還記得昨夜我們歇腳之處的客棧外,種的可是什麼林?”
“好象是烏臼樹。”蔚為反應最快,答道。
“正是。那便是‘清衣門’的象征之所了,而這乃‘雨花居’之地,你說欲為何。”
“原來如此。”
“如此什麼啊為哥哥,我還是不明白?”
“這‘桑城’乃是產蠶之所,種之桑樹,自是象征;而那‘清衣門’以製衣染衣為業,樹之烏臼,自也是種表示了。”
“哦,原是如此。那‘湯兒堂’呢,它以什麼代表啊?”年少就是問心強。
“這我可就不知曉了,不過等哪天我們去了那,自就知道了。”
“這樣啊?”菲菲對其答案不滿足,她看了看童顏夢,問道:“童姐姐,你可知啊?”
“我不知道。”這“湯兒堂”是童顏夢的忌諱,故她一聽菲菲問她,便立現冷漠了。這些蔚為看在眼裡,亦深諳其內實;豔兒卻不甚知道,隻曉得一人生氣。
同昨夜一般,他們共要了三間房,豔兒與菲菲一間,睡中間房,餘下兩人各伴左右。
是夜,月出淫雲又進雲,反反複複,不知疲憊為何物。趕了一日路的人們,早就入進夢鄉,休頓去了。但也有例外的。
但見夜下一黑影悄悄,行動隱然,上了屋瓦,尋得目標,竟是一聲不漏,可見其輕功一斑。隻見他陡然一個翻身下簷,待落至木窗時,隻是輕手一揮,那上了閂的窗,就乖乖的開了,沒半點多餘的動靜,接著其輕手一點窗沿,就整個人進了待進的房裡。
他的身手固是難得,卻他哪料那房裡地上竟是擺放了茶杯的,雖其反應亦是極快,無備亦不料之下,還是輕碰著了其中一杯。
就隻需這麼一輕音,便足夠了,但見屋裡原寐之人,就是一個突然翻醒,甚為警覺的道:“何人?”
既被發現,那來者也就明開了,輕笑了一聲,輕蔑道:“想不到你如此小妮,竟是這等心計,自愧不如啊,老了。”
說話之人竟是一女流,她雖自道“老了”,但從其音色之中,並不可輕信,是人聞之若鶯啼,似畫眉樂,無半點滯帶,更不顯蒼老。
此時童顏夢已立身下了床,雖衣冠不整,卻是凝神戒備,不敢小憩。
“不知尊架何人,深夜造訪又是何事?”
“無它,近來隻覺甚無聊的去,聽聞你父當年從唐風廉手中盜得的‘盈月’乃是武林至品,我某無知,故特此來看看,見識見識。”
“這恐怕不好辦,此物乃我父生命所換,莫若說它是寶,即便隻是一名不值廢物,於我而言,亦是彌足珍貴的,不敢造次,更不能將其隨意給予了他人。”
“你又何必固執,且不說此物本就不是你的,即便是,你還如此年輕,若因此而丟了姓命,豈不可惜。”
“多說無益,想要就看你的本事了。”
“無知找死。”
隻見那人身形一閃,幻如鬼魅,快如閃電,童顏夢直覺凜氣逼迫,剛想竄開以避之,卻是已讓人雙指索喉,隻待請命了。童顏夢不覺自慚形穢,世事難料。她原就以為此來人定武功不俗,單憑其直至進屋才被發覺這一點,自己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她原想,自己硬功夫雖較弱,但對己自小習之的“葉臨仙”輕功的造詣,還是自信的,卻如今她還半分未動得,就被拿下了,看來現下唯一的希望,就在豔兒身上了。
“‘盈月’在哪?”來者雖是製住了其身,但所要之物,還是讓其自己交出的保險。
“要殺便是,何需多言。”童顏夢還真傲骨,硬是下了決心,保物不要人了。
“當真不交?”
童顏夢隻是哼了聲,便無再話。
見此,那人不由得在手上加大了幾分力,箍得童顏夢氣喘不能,難耐之極。
“當真不交?”那人不隻是手上加了力,就是語氣也粗了許多。
事已至此,童顏夢也就不再多言,任其施與。但覺其力道分分扣進,不緊不慢,施力有律,令自己就死不能,而直感死在近近迫近,疼痛、呼吸不能自是難忍,卻那直令自己感覺生死的情狀,更待痛苦。童顏夢直覺仿佛看見了小時候,自己不過才四五歲,便被師父逼著練武,無論是山間小地,茅前院裡,還是竹林風下,小澗溪旁,都留下了自己的汗液,師父的教誨。練武為何?報仇,為父報仇。一覺到此,童顏夢自就不願死了,可現已由不得了她。若是此時有燈可以明目,你定當見得,現時的童顏夢,臉漲充腫,眼裡青絲布血,頸間經管畢現,離死隻有一步,距暈厥不出一瞬,那堪還有什麼力可用,還有什麼用意能夠表明。隻待等死了。
卻就在這千萬之時,關鍵之刻,她的房門竟有了清脆的敲門聲,但童顏夢已經來不及感知什麼,就暈死過去了。好在跟隨著那敲門聲響起,童顏夢堪堪暈厥過去之時,來者像是甚有分寸,直在這生死瞬間鬆了手。等那敲門之人推進門之時,見到的就剛好是,因那人鬆手後,而童顏夢自己又已無知覺,故以軟倒臥地的一幕。
推門進屋之人,見了這一幕,也不吃驚,也不見其有何切身動作,隻是緩步靠近八仙桌,然後掏出懷裡火折子,將放於桌上的青燈點燃。
但見所進之人正是豔兒,她一身粉布花邊,鬢簪整齊,竟不像是入睡過的。而其跟前那來者,卻也不像一般夜行客般,換著了夜行服,隻見其一身青藍“家機布”,足裹青黑“阿婆鞋”,也是一行的便衣,僅是在臉上包了片碎白布帕而已。
“敢問可是我派師叔?”豔兒愣是不管了軟倒在地上的童顏夢,反是恭敬有佳地呢聲問那夜來者。
經其如此一問,那來人就連臉上的布帕,也給摘下了。但見其人五十好幾,麵龐圓廓,略顯富態。
“你卻是為何會有如此一問?”見其說起話來,皺眉輕揚,梨窩笑靨,一臉的和藹可親之像,全然不似方才的凜氣冷漠。
“你功輕卻諳浮力,身顯卻可濾風,行之音然,移之悄然,此乃我‘傭金客’之‘女人心’之無上歸導修身之妙氣;加之你有意而行為之,弟子這才鬥膽有此問。”
聽之猜測句句真理,絲絲到位,來人竟是不由而樂了,直各笑說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