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疏桉乾笑兩聲，“沒有，哪有什麼壞主意，大哥你想多了。”
“你最好是沒有，就算是有，現在告訴我，或許我還能幫你兜底。”溫疏樺循循善誘，後半句甚至還壓低聲音，仿佛真的打算幫溫疏桉隱瞞。
溫疏桉半信半疑，但還是四下張望了一下，又多看了兩眼萬折素，這才小聲道：“大哥，今日上巳，城外可好玩了，我們出去瞧瞧吧！”
溫疏樺聽完便皺起眉頭，“可現在天色不早，城門都已經關了。”
“沒關係的，我們悄悄溜出去，再悄悄回來。”
溫疏樺眉頭一跳，“你怎麼個悄悄法？”
“就是，這樣。”溫疏桉說著，用手比劃了個翻牆的動作。
這回輪到溫抒檀皺起眉頭，“翻牆？你說翻城牆？”
溫疏樺也是一言難儘，“無峰山就教你這些？”
麵對兄長和阿姐的嫌棄，溫疏桉選擇忽視，繼續道：“可是，城外真的很熱鬨，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兒，咱們就出去逛一圈，就一圈，這也不行嗎？”
溫疏樺猶豫著，看向兩個妹妹。
溫抒檀沒說話，轉頭看向萬折素，“阿常想去嗎？”
還沒等萬折素回答，溫疏桉搶在前麵，“啊？還要帶上她嗎？”
這話一出，讓本來聽到前麵那些計劃後有些興奮的萬折素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斂了目光，話停在嘴邊不說了。
“一家人，出去玩當然要一起。”溫疏樺說完，抬手給了溫疏桉後腦一下，複又問了萬折素一次。
萬折素有些不安，剛想搖頭，但想想外麵那些人煙，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好好，帶她。”溫疏桉吃痛，揉著頭回應，又很快反應過來大哥是答應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大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溫疏樺也是想出去的，眼中難得露出了頑皮，隨口道：“現在？”
“走！”
溫疏樺和溫疏桉輕車熟路，帶著兩個妹妹穿梭在侯府的各處牆根下尋找合適的翻牆位置，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就在溫疏桉摩拳擦掌、挽起衣袖準備先翻過去時，身後不知不覺站了兩位長輩。
“溫疏桉，你乾什麼呢！”
幾人瞬間定在原地，皆是深吸一口氣，互相看了一眼，這才緩緩轉過身。
“跟我回前廳。”
溫摯一發話，幾個孩子也隻能乖乖跟著，顧清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噙著笑，默默跟在一旁。
溫摯在椅子上坐下，示意仆從把門關上，屋裡隻留了他們六個人。
“你們打算乾什麼去？”
“沒……”
“說實話！”溫摯剛聽個開頭就知道溫疏桉後麵又是準備要胡說，直接打斷，聲音也嚴厲了不少。
四人聽到這個語氣，皆是一愣，沒有想到今日此事竟值得如此，尤其是溫疏樺。
這回溫疏桉老實了，答：“想出城去玩。”
“出城？！你們看看外麵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麵對長輩的怒火，幾人皆是不敢應答。
溫摯深呼吸，語氣稍緩，“誰的主意？”
溫疏桉沒搭話，眼神卻是望向了萬折素。
溫抒檀就在萬折素身旁，感受到朝這邊來的視線，便警告似的看回去。
溫摯看著幾個孩子在用眼神交流，不覺有些生氣，“你看阿常做什麼？我在問你！”
溫疏桉深吸一口氣，準備把錯推給萬折素，“是……”
“父親，是我的主意。”
“你？”溫摯有些難以置信，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溫疏樺。
“是。”溫疏樺說著，撩開衣袍跪了下去，“身為兄長，帶著弟弟妹妹胡鬨，私自出城，是我錯了。”
萬折素眼看著溫疏樺直接跪在她身邊，心裡有些害怕溫叔的懲罰。她越想越後悔，當時就不應該被說動，然後跟著她們計劃私自出府夜遊，如今溫叔動了氣，後麵若是給了嚴厲的懲罰，她們該如何。
她方覺心底悲涼，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再悲涼一會兒，就瞧見溫摯從桌上隨手撈起一本書對著溫疏桉的頭就飛了過來。
“我就知道是你！一天天的一件好事不乾，就知道帶壞你的阿姐和妹妹……”
原來就在萬折素出神的時候，溫疏桉不願讓大哥被冤枉受罰，終究還是承認了這是自己的主意。
這邊溫摯還在念叨，那邊顧清已經直接拉過被突然的變故嚇呆了的萬折素，連著一起拉走溫抒檀，把倆人送出前廳，門一關，裡麵所有的事情都與她們無關了。這其間，動作一氣嗬成，絲毫沒有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沒你倆的事了，回去抄幾遍家規就行。”
“是，母親。”
說完，顧清又折回房裡。
溫抒檀應下後，卻沒有立刻離開，依舊站在門外，靜靜聽著裡麵的動靜，一時沒摸清情況的萬折素惴惴不安，抓緊了溫抒檀的衣袖。
“疏樺，你也要到弱冠的年紀了，怎麼能由著弟弟妹妹胡鬨……是，以往這種事我從來不會拘著你們，要出去玩便去，但你們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外頭如今……我們侯府現在被……不太平……阿慈性子謹慎……溫疏桉！你要多注意，往後小心行事，萬不可……”
後麵的話，溫摯說的聲音越來越低，溫抒檀站在門外逐漸聽不清了，她便也不再勉強，垂下眼睫掩飾眼中的慌亂和懼意，伸手拉過萬折素的手。
“方才裡間的話，你可聽清了？”
那幾句話溫摯說的聲音不小，萬折素自然是聽清了，但卻不明白話中的意思，便先點了頭。
見她點頭，溫抒檀的呼吸都不覺輕了許多。
“我們……我們先回去。”
“好。”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辰樓後，溫抒檀讓淩霄關了後院的門，然後吩咐兩人守在前門，帶著萬折素進了畫室。
“阿姐，我……”
“彆擔心。”溫抒檀顫抖著聲音安撫了她兩句，先是從櫃子裡拿出一遝紙，在桌上慢慢鋪開來，那竟是已經抄好的家規，乍看足有二三十份。
萬折素有些驚訝，“阿姐？”
溫抒檀勉強笑了笑，“你的那份也準備好了。”
“可是，阿姐……”
“嗯？”
“我可能不能用，”萬折素搖頭，不好意思道：“阿姐，我其實不大會寫字，寫出來的字也不像阿姐的這般好看。”
溫抒檀微愣，複牽起萬折素的手，“沒關係的，父親從不細看，隻點數。”
見萬折素還要推辭，溫抒檀拿過一支筆遞給她，自己轉身去倒了水開始研墨。
“來，你寫自己的名字。”
萬折素握著筆，有些抗拒。
溫抒檀不勉強她，走到她身旁，將筆調整好位置，一步一步教她，帶著她拿好筆，又引著她為筆吸好墨，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在宣紙上留下她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總該寫得好看。”
溫抒檀的手有些涼，漸漸地，卻讓萬折素的耳根紅透。
“嗯……”
連著寫好了三四個名字，萬折素也逐漸得了竅門，自己也能寫得工整了。
“阿常。”溫抒檀站在她身後，望著她逐漸展開了笑顏，有些不忍心，“……你的母親，可有給你留下尋找親人的信物？”
聞言，萬折素寫字的手一頓，一滴墨花就這樣砸進紙裡。
耳根處的紅色也如退潮般褪去，變得蒼白一片。
“沒、沒有……”
萬折素忙著否認，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溫抒檀。
“……那你該怎麼辦啊……”
溫抒檀後退幾步，低聲喃喃，卻不想萬折素耳力奇好，那樣的距離竟也被她聽了個一清二楚。
萬折素忙追上前，迎上溫抒檀躲閃的目光，抓住她的手。
“阿姐是要趕我走嗎？”
她確實是想送萬折素走。方才父親的話證實了她這些天的猜想，如今京都形勢不妙，侯府本就被高位者猜忌，後麵還不知會出些什麼意外，到時萬一有個好歹，萬折素一個與侯府沒有絲毫關係的小姑娘，難道要平白受侯府拖累嗎？
可她如今舉目無親，要送去哪兒？
“沒有，沒有要趕你走。”溫抒檀溫聲安撫著，心中卻無法平靜。
可恐懼會瘋長，會在心裡紮根。
以往從沒有人或是直白或是旁敲側擊同她提過問過這些事，她便可以就此裝傻，當作沒有這個可能，可如今，阿姐提了。
“能不能，阿姐，”萬折素的手往上，抓住溫抒檀的手臂，幾近哀求，“能不能不要送我離開？我不想離開……”
溫抒檀開不了口。她沒辦法給出一個保證。
她隻能默默把眼前人擁進懷裡，一下一下撫過萬折素單薄瘦弱的脊背，任由肩頭被打濕，卻再也給不了更多。
萬折素失落了片刻，可仔細想想，阿姐平日從不提，侯府也從沒有人提過，今日突然提起，必然是發生了些什麼，難道……
她埋在溫抒檀的肩頭，“阿姐可是在擔心溫叔方才說的那些會牽扯到我？”
溫抒檀未答。
“可顧姨溫叔、大哥阿姐、棠棣淩霄、還有侯府裡的嬸嬸叔叔們都對我那樣好，我怎麼會怕牽扯！”
但你是一個人啊，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若是同我們一起，我們怎麼能心安。
“我不怕那些，阿姐……”
可阿姐，似乎還是不願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