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入瓊華,穀中思過(2 / 2)

“……休得胡說。”

語氣中有幾分無奈,因此人的性子實在直率,聽他一說,反而覺得自己方才言語過於尖刻。

“我來此,是有些事想問你。”稍微平複心境,又是平時的慕容紫英,語調平和,“你托付我保管的劍,既是父母遺物,那生前他們可有交待?”

“哦……我娘死得早,我沒跟她說過話。我爹隻跟我說那把劍叫‘這是劍’,其他……真沒說過什麼。”雲天河自覺這般回答頗為掃興,,怕慕容紫英不高興,忙低頭,“對不起。”

慕容紫英搖搖頭,思忖片刻,又道:“那把劍並非尋常。本門鑄劍秘術之精,放眼凡間,幾乎無人能出左右,而你那把劍鑄造技藝之絕,越看越是精妙絕倫。劍的質地絕非烏金或玄鐵,要做到如此寒光剔透、冰冷滲骨,而又不傷及手握之人,至少須取得東海海底的淪波淨石、天山冰池下的寒珞玉魄,再輔以西北大荒中的上古冥靈木,揉合煉化,而這幾樣東西,莫說是一人之力如何得到,即便是窮千萬人之力,亦是可遇而不可求。何況劍身看來纖細,想必也是固若玄冰,這卻是用了傳說中的‘百煉之法’,定要反複鍛冶,無一次差錯!我實難想像,鑄此劍之人是何等的神乎奇技……”

一說到劍便忍不住滔滔不絕,在忘我之際看到雲天河聽得雲裡霧裡一頭霧水,慕容紫英清咳幾聲,雲天河打了個顫,從周公身邊回魂了。

“也就是說,那把劍很厲害。”

“呃……嗯!對!”慌忙附和,“以前我覺得它沒什麼稀奇的,最近不僅會發光,摸上去涼涼的,射出去還會自己飛回來,厲害得不得了!”

“此劍頗具靈力,會有如此異相並不覺怪。不過……除了發光、寒氣、會飛,還有什麼特彆之處?”

“還有?好像……沒了吧?”

答得不肯定,明明是自己的劍卻從沒想過好好了解,雲天河有些後悔。這些日子總算多少知道慕容紫英愛劍,怕他又生氣,可沒料他緩緩點頭,沒再追問。

這回雲天河反倒好奇了。

“劍仙為什麼問這些?”

“……隻是問問。”轉身不去看雲天河一雙眼睛閃著“求知”的光芒,“你好好思過便是。”

“哦……那我可不可以問……問點彆的?”知道再追問也沒用,雲天河乾脆地放棄,況且自己真想知道的,並非這一問的答案。

“何事?”

“在須臾幻境的時候,為什麼劍仙總躲著我?”

身子明顯一僵:“……我何時躲過?”

“在須臾幻境的時候明明……我認為劍仙討厭我……”

“所以你認為我在生氣?”

想起幻境之中這名少年所說的話,當時自己不明他為何有這種想法,如此看來,還是自己不善表達。

多言並非聒噪,寡言並非心靜。鳥獸啼鳴,人能言語,為的就是能在心意相通之前能表達彼此之意,為的也是往後心意相通。

宗煉往日的教誨,慕容紫英明白,卻從未想要去做。

心意相通,若隻是過客,相通又能如何?

“那為什麼?”少年不依不饒地追問。

“並不是……什麼大事。”婉言拒絕回答。

“不是大事,小事也可以。你不說,我笨,猜不出來。”少年麵上極其沮喪,“劍仙不能說多點嗎?說劍的事可以說那麼多,為什麼說彆的事情……劍仙隻喜歡劍嗎?”

“並非……”

不知為何,這種誤會讓慕容紫英感到疏遠。

一個人。父母會離開,師公會離開,剩下自己一個人。隻是過客,相通又能如何?所以疏遠,保持距離,不多言語。

但此時此刻,不自覺地開始解釋。

“韓菱紗說你若帶著那把劍,對她和你均不好,因此你托我保管。而那之後回到瓊華,一時找不到合適之所安置此劍,便暫置於身負劍匣中。此劍匣乃我師公遺物,以寒月冰魄鑄成,以材質稀罕而論,勉強配得上此劍。所以那天與你們一起進入須臾幻境,劍便在劍匣中。不知同行此間是否也對你和韓菱紗有所影響,我恐有萬一,才特意避開。”說完,觀察一陣雲天河表情,稍擔心地確認,“我不是討厭你。你懂嗎?”

雲天河笑了,眉眼都笑彎:“懂!劍仙都是為我好,我以後都懂了!”

“……你我已是同門,按輩份,你該稱我‘師叔’。‘劍仙’沒要叫了。”

“嗯!師叔!”

用力點頭,那認真模樣讓慕容紫英不知該如何回應好。

站在昆侖山巔看連天火燒雲實乃一件美事,天下絕美之景無數,得見其一便已是流連忘返、心滿意足。

韓菱紗披著一身橘紅霞衣,看身旁柳夢璃發梢點著霞光如珠玉,麵上唇上更如上了胭脂,真若雲天河說的“像仙女一樣好看”,隻是不管美景美人,此時此刻她都無心欣賞。

“師公,這都傍晚了,你還把我們叫到劍舞坪來做什麼?”

“你不是嚷嚷著要學法術?”夙瑤白了韓菱紗一眼,“嘰嘰歪歪,意見眾多,雲天河都比你安分。”

他當然安分了。在思返穀保準睡了一天安穩覺,出來狂掃了十大碗白飯,睡夠吃飽,還能有什麼意見?哪像本姑娘那麼倒黴,抄了一天書,手都差點給崴了。

敢怒不敢言,不如閉嘴,給足夙瑤師公的麵子。

“我先教你們入門心法,其中之意由個人體會,融會貫通之後便可禦劍而飛。”

雲天河一聽來勁了:“禦劍術!這麼快就教我們禦劍術?”

“本應從基本教起,可你們入門時間特殊,禦劍術便是你們最應該先學會的。免得你們連逃跑都不會。”夙瑤哼了一聲,眼神狠狠剮了三人一通,仿似怪他們來得不是時候,淨幫倒忙,“認真聽我念心法!”

熟悉的心法自夙瑤口中而出,如同一股涓流,絲絲緩緩融入空氣,不是從耳而入,而是由心直接感受。以前這心法是慕容紫英傳授的,韓菱紗記得他語調剛硬得多,如聽竹葉沙沙,心中自然有股淩然正氣。夙瑤畢竟女子,雖性格冷傲,音色卻也帶著女子清脆柔和,那是如風吹過山穀的聲音,風走的急,帶起的是穀底一片花葉爛漫。

“其實師公待我們很好的。”

夙瑤念完心法的時候,柳夢璃偷偷湊到韓菱紗耳邊小聲說。

韓菱紗點點頭。

沒有人是壞人,就連玄霄,也不是定要癡心成魔。與其選擇憎恨,選擇友愛不是更溫柔溫暖舒服嗎?隻是世事難料,誰會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在這世間會做一件壞事?

壞事、好事,上一次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大大小小,有彼此相連的,也有彼此毫不相乾的。那麼多的事,會不會因為我改變了其中一件,其他的都會變?比如琴姬的事,比如封神陵的事……

“菱紗,你怎麼了?”柳夢璃拉了拉韓菱紗的手,“師公讓我們自己練習,你發呆,可又要挨她罵了。”

“夢璃,”韓菱紗忘了不能讓柳夢璃擔心,仍然怔怔地看著山門方向,“我總覺得忘了什麼……忘了什麼不該忘的事。”

“菱紗!我學會禦劍術了!”

雲天河歡叫著跑過來,那高興勁一下感染了韓菱紗,忘了心中空蕩蕩、沒底的不安,雙手背到身後,調皮地衝雲天河一彎身:“是是!以後啊,你如果想去山裡打獵吃烤肉,‘嗖’的一下就到了!還可以像老鷹一樣從空中往下看,這樣就很容易發現山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