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劍如其人、相爭難休(2 / 2)

“多慮?”

“掌門有掌門的做法,自然也有掌門的打算,不可以私心猜度。”

“……隻要是掌門說的都是對的,掌門做的都是好的,為什麼師叔一提到掌門就這麼不講理?”

雲天河心裡的不滿立刻表現在臉上,正要仗著牛脾氣刨根問底,突聞一聲“好啊”,一名少女就卷著懾人怒氣狂奔而來,伸指戳了雲天河鼻頭上。

“你們兩個!本姑娘在的時候淨冷著一張臉好像八輩子冤家話都不多說半句,本姑娘不在的時候就有說有笑好得跟什麼一樣,想氣死本姑娘是不是?”

“菱紗!你好了?”

“好什麼好?本姑娘可氣著呢!彆笑得像朵花一樣!”韓菱紗眯起眼,那目光簡直要在兩名少年身上鑿個洞,“你們好到什麼程度了?快如實招來!”

慕容紫英甩袖怒斥:“言之無聊!”

雲天河半懂不懂,越想越不懂,所以答得也沒在點上:“也……沒多好,就是聊聊月牙村,聊聊水林豬。”

慢了韓菱紗好幾步,終於氣喘籲籲趕過來的柳夢璃一聽,忙道:“水靈珠?我聽說天地間一共有水、火、雷、風、土五顆靈珠,都是由靈氣聚集而成。若有此寶貝,定能解月牙村之困。”

“那我們就去找掌門借吧。”韓菱紗拉了柳夢璃,對著雲天河一笑,下巴指了指慕容紫英,“野人,還不快去抓小紫英的手?”

“要借水靈珠?”

玄霄聽完慕容紫英一番解釋,最後對四人的“懇求一借”之意淡淡一笑,踱了幾步,目光落了雲天河身上,苦笑搖頭。

“入門才幾日便打起水靈珠的主意。雲天河,你確實有天青的風範。”

“是、是嗎?”搞不清楚玄霄是褒是貶,總之彆人說自己像那個最敬畏的爹,雲天河就有些不好意思,“掌門是答應借了?”

“水靈珠乃本派寶物,本不應隨意出借,但修仙得道,扶危濟困自是應當,因而你們所求之事,並非不可。”

韓菱紗不由暗暗感歎,玄霄這話和夙瑤上次說的沒差幾個字,可由他這般重新組句,說得曖昧不明,卻人情味不少。感覺是,不是不幫,隻是愛莫能助,還找不到理由怪他。

雲天河直腸子,模棱兩可他不受用:“那麼,到底是借還是不借?”

慕容紫英皺眉:“不得無理!”

玄霄倒不計較雲天河的禮節,臉上那笑仿似很喜歡他的直來直往。

“本門自十九年前與妖界一戰,至今元氣未得恢複,派中小輩占了多數,曾經共抗妖界的長老要麼戰死,要麼歸隱。剩下的,真正能與那妖界中有著千年修為的妖對抗的,少之又少。而昨夜你們也看到我這掌門,未必可靠……”臉上露出愧疚遺憾之色,“多得一份力便是一份力。若今日將水靈珠借出,釋放靈力施法,到得大戰之日,就因缺少這份靈力而使瓊華破滅,山下百姓造妖魔橫行,我又怎對得起這掌門之位?”

“如果妖界不殺過來,掌門就會借嗎?”

玄霄所說句句在理,應無人能駁,卻在他語畢,韓菱紗便一步上前,反問一句。

“……何意?”玄霄麵上無了和雲天河交談時的笑意。

“十九年前的大戰,瓊華受重創,妖界難道就毫發無傷?瓊華戒備著妖界的接近,說不定妖界也害怕和瓊華再戰。”

“韓菱紗,你說的隻是‘如果’。”

“那‘如果’,這次妖界接近,裡麵的妖沒有衝出來,瓊華要殺進去嗎?”

不僅玄霄,慕容紫英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韓菱紗。少女烏黑的瞳映著玄霄的影,玄霄微微騰起的怒氣她能感覺得到,但在爆發的邊緣被一抹笑掩蓋了過去。

“自然。仇恨,不會隻過了十九年便煙消雲散。不求你們能理解,但若可憐妖類,在瓊華,隻會被當作異類。”

“你們也殺了妖啊!那些妖也有幼子!它們也恨你們!”應該心平氣和地說服,卻因為玄霄的笑和雲淡風輕的說辭而怒不可遏,“互相殘殺有什麼好處?就算報仇,死去的人也不能複生。大家會讓你當上掌門,難道隻是因為你能幫死去的人報仇?”

“韓菱紗!”

如此嗬斥著全名打斷少女激烈言辭的人,是慕容紫英。

他挺身立在韓菱紗麵前,替身後的掌門擋下所有罵名。

“你太奇怪了!”

韓菱紗覺得被打斷的話卡在喉嚨裡,抖了半天,終於不可置信地問:“哪裡奇怪?”

“……竟然護著妖。”

“我覺得師叔更奇怪!”雲天河猛地把韓菱紗拉到身後,連同想勸阻的柳夢璃一塊堵住,“為什麼不可以護著妖?妖有好有壞,人也有好有壞。如果因為有壞的妖就可以把妖殺光,那因為有壞的人,妖殺人也沒有錯了!”

“一派胡言!”

“為什麼說我胡說?為什麼師叔肯聽掌門的話,卻不肯聽聽我說的話?”

“你……”

“為什麼師叔這麼討厭妖?”

柳夢璃死勁拽住雲天河的胳膊:“雲公子!”

雲天河愣了,他知道柳夢璃在搖頭,知道韓菱紗一定在擔心,可是他回不了頭,做不出讓她們安心的表情,說不出任何話。他隻能愣著,愣著看慕容紫英的臉。

師叔,真的生氣了。

站在瓊華宮前的空地上,看著山門方向,雲天河想起數日前一口氣衝上山來的歡喜,現在卻想一股腦滾下山去。

到底是怎麼從瓊華宮出來的?雲天河都不敢想。一想,又是慕容紫英那嚇死人的殺氣。

“你可彆想著逃掉,一了百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啊。”

韓菱紗拽了他耳朵讓他回過魂,可看那無精打采的模樣,就知道魂回來了也是不守舍。

“彆這樣啊……都是我不好,說得激動了,口氣又差。紫英那麼尊敬掌門,當然會生氣。”

“師叔最後……是在氣我。”

糟糕。這野人平時呆呆傻傻,關鍵時刻最機靈,這回是哄不過去了。

“師叔會生氣,雲公子確實有責任。”柳夢璃直言不諱地責備,“聽聞師叔的師父被妖所害,早早亡故,雖然師叔平日裡很少提及師父,但那喪失親人一般的痛苦,想必到現在也是難以平複。仇恨由悲痛而生,或者人必須將悲痛轉為仇恨才能再度前進,但無論如何,都不該責備。”

雲天河低下頭,後悔不已:“我聽說……吵過架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說話了……”

“不會的。”

柳夢璃笑著輕撫雲天河的背脊,沒有說理由,也沒必要多做安慰,似乎隻要這三個字,垂頭喪氣的少年就會重新振作起來。

韓菱紗不放心,拉過柳夢璃,低聲問:“行不行啊?如果真鬨僵了,我罪過可大了。”

“菱紗何錯之有?掌門不肯借水靈珠的理由我能理解,那是顧全大局的做法,應該是掌門該有的周全考慮。但是,有時候不是為了彆人全力以赴才是幫助,‘舉手之勞’才更該感謝。菱紗隻是把我不敢說得說出來。”

柳夢璃仍然是那樣懷抱箜篌,盈盈笑著。

“誰說你不敢說了?”

你那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外表柔弱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不是那個柳府深閨裡的大小姐。或許她其實沒變,隻是敢於說、敢於做、敢於麵對。

她站在幻瞑界的紫晶叢中,多棱的晶體映著美麗的影,似乎不認真去看就會在影花之中尋不到她。

“菱紗,謝謝你帶我一起踏上旅程,還一路走到這裡。”

那時候的自己就想哭啊,哪有夢璃那麼好的教養,臨彆之時還笑得那麼好看。

“沒、沒什麼好謝的。就是順便……順便而已。”

“就是因為‘順便’,所以更感謝你。你可以選擇不帶上我,也可以選擇帶上我,不管選哪邊對你來說都是毫不費力的,但是你選擇了‘帶上我’。”夢璃稍微側了頭,她眼眶裡有什麼在晃,亮晶晶的,搖搖欲墜,“對於一個人來說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有時候對於另一個人來說卻是極其重要。在你擁有選擇的權利時,你就決定了那人的命運。也許你不去選擇,會有彆人來選擇,但是……就像我,我當時隻能看著菱紗,看著天河,希望你們能選擇我。選擇讓我成為朋友,和你們一起跋山涉水、遊曆天下……”

淚簌簌而落,眼中夢影霧花。

如果那時沒有如此選擇,現在又會是如何情形?

至少自己一定會很後悔。

玄霄,如果做錯了選擇,會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