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叔救了我。”
“……孽障。”語調已有明顯顫抖。
“如今,我要用這條命守護族人。”
“那如今我便斬了你!”
熱浪由玄霄身上震出,力之強,讓四人倒退數步,速之快,無人能做阻擋。
就算能夠阻擋,又有什麼用?
霸道的劍氣、高傲的怒意,羲和在冰中燃燒,如同男子的身後站著巨大的猛獸,那猛獸張開大口,火一般的紅舌從冰內席卷而出,直撲柳夢璃,柳夢璃猛然發出野獸的咆哮,掙脫韓菱紗的手,身子一晃化作黑色的獸類。
四肢伏地,身型修長,紫色的鬃毛如霓裳飄擺,威風凜凜。
火舌被野獸迎麵一擋縮了回去,纏在玄霄手臂上,仍是蠢蠢欲動。
“哦?夢貘?”玄霄緩緩握拳,猛力一展,火舌更為旺盛,衝天而成火柱,撞了洞頂化作長蛇擺尾,張口再度咬來,“十九年前早已殺得膩了!”
勢不可擋、躲閃不及,夢貘咬緊牙關,韓菱紗不知自己口中叫嚷著什麼,就見柳夢璃被一團血紅吞噬,緊接轟然巨響,紅色化作了滿天亂紅,竟舞動著緩緩飄落。
那是花瓣,片片如鳳尾,,乘載著火焰,卻承不住它的熱,片片吞噬,與火焰一並歸於灰土。而在這片注定消散的花雨中,一名女子眼一笑,腳尖一點,輕盈穿過花瓣的簾幕,躍到玄霄麵前。
“何人!”
女子點起雙腳看男子眉頭緊鎖的臉,仍笑得嫣然。
“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你,記得嗎?”
玄霄一愣,轉而一笑,瞳中映滿鳳凰花的豔紅。
“記得……記得,如此的恨,要如何忘記?”
冰中羲和應和玄霄地怒吼,封印在冰中的猛獸對獵物垂涎三尺,紅色的火舌卷出,四壁冰棱宛若被點燃,亮紅一片。鳳凰花瓣環繞著女子飛舞,和火焰糾纏在一起形成火簾,明明炙熱而又危險,卻絢爛得勝過百花爭豔。
花的紅,火得紅,映照在女子的臉上,是最好的胭脂水粉,襯得她的笑顏更為動人。
“沐風!”
鳳凰花仙沒有轉臉看呼喚她的少年,隻專注於麵前的男子,專情於這一刻的四目相對,任由火焰燒遍全身。
“紫英,比起成仙,我更想見這個人。縱然粉身碎骨、沒有結果,也總算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若是死了,還談什麼想做的事?”
“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是死;不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死。命便是如此,癡也是如此。”沐風伸指往慕容紫英身後一點,“紫英,你要小心。”
一言方出,慕容紫英便覺背心一涼,慌忙轉身,劍氣寒光恰劃過胸前。
崩裂的聲音,重物墜地的聲音,肩上一鬆,背後一輕。
寒冰劍匣落在地上,而麵前提劍刺來的是夙瑤。
“師公!為什麼……”
問不及出口,一聲如泣地聲響婉轉著揚起,如霧的冰藍光芒從劍匣中爬升而出,歪歪曲曲的,正和那斷斷續續的調子。
“望舒……”韓菱紗額上泌出冷汗,揪住心口,心跳聲和耳鳴混在一起,“這次……還是一樣嗎?”
渾身力氣都被望舒劍吸食而去,不管怎麼掙紮也是徒勞無功,留下的隻有徹骨的寒冷。
腦中又浮現那一片蒼白的景色,男子的聲音在黑影中嘲笑著。
——你又來了,韓菱紗。
又來了,又來了……
就算又來到起點,最終我還是望舒劍的宿主,最終玄霄還是那個玄霄,最終也要走回來原來的道路。
“那為什麼……要給我回到起點的機會?”
淚水滑過臉頰落入土中,手指摸索著那點點的濕潤,深深摳入。
“知道什麼叫‘無用’了嗎?”玄霄的笑臉從燒得支離破碎的花瓣簾幕中探出來,宛若看著一番早知結局的戲碼,“若不是重光那老不死的不願說出寒器所在,我玄霄何以需低聲下氣求你們幫忙?物儘其用,而‘物’也要好自為之!”
沐風的鳳凰花幕已遮不住他的眼簾,燃成灰燼的鳳凰花從他指縫中散落。他可以抓住一切,也相信自己能抓住一切,但放在手心中的,並不是他最終想要的東西。
鯤鱗散著千年幽寒的靈氣悄然從玄霄掌中懸浮而起,落下點點如雪的墨綠之光,敲在地上,讓同樣陰寒之物蘇醒過來。光紀寒圖、梭羅果展出自身靈氣,從雲天河身上呼應而起,飄然移向玄霄。
雲天河慌忙想去抓,卻聽玄霄大吼一聲:“夙瑤,把望舒劍奪回來!”
夙瑤的劍指著慕容紫英,不需言語,隻需慢慢逼近。慕容紫英不知該如何動作,是迎戰?抑或逃避?
“如果你想要回劍匣,就拿走。”夙瑤如此說著。
“師公……”
“如果你想要回望舒,就拔劍。”
“我……”
我到底想要什麼?想要怎麼做?
猶豫不決之時,少年的身影閃到麵前,長劍出手,兵刃相撞,吼聲已出:“紫英,我幫你!”
看著少年的背影,自己已經尋不回往日的淡然,也做不到往日的心靜。自己的步調早已被他攪亂,開始在意身邊的事,無法漠視、無法逃避,忍不住一件件思考。
——師傅到底想要我做何?
越來越迷茫,找不到答案。
——比起你師父想要你做的,不是要先考慮你自己想做什麼嗎?
而那個少年能直接簡單的給自己指明方向。
自己從來沒有思考過的,便是“自己”。
夙瑤手腕一轉,刁鑽的劍招遞出,雲天河不知這招該避卻傻傻地去接,手腕就要被刺穿之時被慕容紫英摟了腰,腳步一亂,回過神已被慕容紫英轉到身後。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這句太輕,雲天河聽不清:“紫英?”
慕容紫英抓住雲天河的手,大聲道:“走!”
勇氣變做少年人的模樣,狠咬牙關,一鼓作氣扶起韓菱紗推到夢貘背上,一拍夢貘額頭的淡紫描花:“柳姐姐,快走!”
奄奄一息的沐風掩唇笑著,終於轉臉看了一眼慕容紫英。
人類變得真快,從孩子,到少年,很快,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走吧……不管是什麼結果,都一定要走到最後。”
花瓣如炸開一般湧向洞穴每個角落,霎時間蓋住層層火焰。亂花迷人,此景醉人,隻得玄霄怒吼“可惡”,而最後的亂紅也在這聲咒罵中迅速到達終焉。
灰色的塵埃簌簌飄零,一枚翠綠色的翡翠落在地上。
“我們去盤龍柱吧。”
奔出瓊華派,勇氣便提議道。
雲天河平日雖奔跑慣了,但這次情況緊迫,也免不了氣喘籲籲:“盤、盤……盤龍柱?為什麼要去那……那裡?”
“去見銜燭之龍,讓它送我們去鬼界,拿到翳影枝,再一起進入妖界。”勇氣轉向韓菱紗,迎向她不解的目光,“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活了幾百年,這些事也知道。”
韓菱紗還未恢複,也不便多想,勇氣這麼說,她就這麼認了,鬆了口氣便趴在柳夢璃背上。
柳夢璃放慢腳步,不致讓韓菱紗太過顛簸,也有了空閒觀察慕容紫英神情,“紫英師叔也要去嗎?”
慕容紫英停了下來。
此刻所處的位置,回身還能看到那把聳立在寂玄道上的石劍。再往下走,便看不到了。而往回走,仍能日日夜夜觀望。
“……有人。”
這麼一說,麵前的草叢劇烈晃動起來,本認會跑出什麼猛獸,竟是滾出一個抖得厲害的人。
“明弈。”
被叫了名,明弈也不好躲,隻好站起來拔了劍。
“大、大家說紫英師叔和妖混在一起,我不相信,所以……所以……”
從禁地逃出來,夢貘早已引起一片騷動,何況與其在一起的人。
“明弈……如你所見。”
“不是!師叔一定是中了妖的法術,我、我來除掉這妖!”
明弈舉劍衝向柳夢璃,雲天河想阻,慕容紫英卻比他快了一手。一掌拍出,便化了明弈攻勢,劍落了地上。
“明弈,你劍路如你性子,太過簡單,容易看穿。而你這把的劍,實在不合你功力。”
“是、是嗎?”明弈竟笑了,笑得無比開心,“我、我一直想……想要紫英師叔指點,一直想……所以、所以……師叔你一定要回來。我相信師叔不會背叛師門的,不會臨陣脫逃的……”
慕容紫英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明弈吸吸鼻子,揉揉眼睛。
“這把劍是虛冶師公讓我帶給師叔的,他說雖然造得不好,但希望師叔能用的襯手。虛冶師叔鍛的劍可好了,師叔你說是不是?”
撿起那劍,樸實無華而又鋒芒畢露,也許在鑄劍人眼中,這劍的主人就是如此之人吧。
“是一把好劍。”
明弈哈哈笑開了,一邊抽泣一邊笑,聽著怪怪的。
“明弈,你幫我回去告訴虛冶師兄,就說……”拉過雲天河的手,牢牢握住,“慕容紫英要和他們一起去鬼界。”